香祖!
聚窟洲東境,崎嶇不平的山道上,盱光鎮香市一行人驅策駝獸,艱難前行著。
綿綿細雨連續下了小半個月,道路泥濘,苦不堪言,但再苦再累,也比不上匆促之間拋舍基業,遠離西關的挫敗之感。
隊伍中的管事長老心中苦澀,回頭看了一眼,但見遠山隱沒在灰色霧霾般的天幕之間,望也望不真切,不由得暗暗歎息了一聲。
就在這時,前方飛來數道遁光,隊伍中的護衛警惕張望間,循徑落了下來。
“展掌院。”
管事長老微訝。
來人當中的為首者是個麵相年輕的築基修士,正是積香宗第四代弟子當中的佼佼者展理。
他站在那裡,笑意盈盈,看著眾人“諸位,辛苦了。”
良言暖心,長途跋涉的眾人聞言不由得眼眶微紅,露出幾分感動之色。
片刻之後,接應人手陸續趕來,幫忙照看駝獸,驅策趕路,管事長老也邀請展理坐上隊伍中間的獸車,聊了起來。
“怎麼樣,最近一切都還好吧。”
“此間尚無香道勢力,我們以香道之用為切入點,順利打入市場,一切自是極好的。”
“嗬嗬,可是我看章長老卻不似那麼開心啊。”
“唉,展掌院,換成你來,好不容易才在盱光鎮那邊打開局麵,突然一紙調令要全部放棄,你能開心得起來嗎?”
“早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但是眼下時局動蕩,聚窟洲亦非海外之地,又有什麼辦法?你放心,老祖那邊知道你們功績的,也斷然不會把你們閒置太久,待到來年天庭一方的盟友掌控了聚窟洲,便是我們重新起複之際。”
“這個我倒是相信,但,究竟得等到何年何月?唉!”
聽到展理這麼安慰,管事長老心情才稍微好轉起來。
他想了想,壓低聲音問道“展掌院,我們共事多年,也算知根知底了吧,你實話告訴我,究竟出了什麼事,為何會如此乾脆的中止之前一切計劃,撤出盱光鎮?”
展理道“這也不是什麼機密,章長老你見多識廣,應該不難猜出來。”
管事長老遲疑道“難道說,聚窟洲真的要亂起來?”
展理嗯了一聲,卻並不多言。
他道齡近三百,卻都已經坐到了掌院一級的位置,自是知道貴人少語,沉默是金這個道理的。
管事長老長長的歎了一聲“那就難怪了,時也,命也!”
這一番香市眾人歸來,並非凱旋,也沒甚心情大搞接風洗塵那一套,加之諸事繁雜,因此簡單安頓下來之後,便各自忙碌去了。
展理出麵安撫了一下這些人,複又前往坊市之中一處府邸,向李柃稟報。
此間是萬壽殿的一處山門彆院設立在西境的坊市,離同心山頗近,隻有萬裡距離,李柃最近一段時日都在這邊親自坐鎮,防範有可能到來的襲擊。
當展理來到的時候,此間並無仆從伺候,從前門到內院俱是一片寂靜。
李柃盤坐在一張簡樸的蒲團上,眼睛微闔,頭顱微垂,似在瞌睡,身後案桌供著一件銅製的三腳獸紋熏香爐,白煙嫋嫋而升,散發著深邃,幽秘的奇異香氣。
聞到這股氣味的瞬間,展理心神恍惚,如墮夢中。
再次睜眼,即看到了四周景象忽變,已然是在一棵巨大的菩提樹下。
李柃垂首盤坐在那裡,任四周盤根錯節,蔓藤攀繞,仿佛經曆千百萬風雨而不沾染塵垢分毫。
頭頂的樹冠如同華蓋遮蓋了上空,但是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射下來,一縷縷金色光芒照亮照遭。
李柃的身影在這光影交錯之間如同鍍金,氣息恢弘浩大,如同神聖,神魂之中的陽性顯兆,令人望之而生敬。
展理靜靜的看了一會兒,不由感歎。
“老祖的境界真是愈發高深了,我輩若得其中一二真意,此生足矣。”
一個聲音在展理腦海顯現“展理,你什麼時候學會了這拍馬溜須的臭毛病?”
展理俯首下拜,誠惶誠恐道“老祖,弟子不敢拍馬溜須,所言句句真摯。”
“哈哈哈哈,你呀”李柃在凡俗時已經是王朝顯貴,什麼樣的套路沒有見過?當下也就一笑置之。
展理道“弟子來此稟報此前規劃諸事,章長老他們已然從盱光鎮歸來,一路平安無事。”
李柃止住笑意,平淡應了一聲“知道了。”
展理忍不住道“老祖,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好不容易才在邊陲之地打開局麵,驟然就這麼放棄,實在太可惜了。”
李柃道“你是專為這件事情來的麼。”
展理道“不敢對老祖有所隱瞞,確實如此。”
李柃道“你可還記得,宗門學堂教過你們器,術,法,道之辯?”
展理微訝,拱了拱手,回答道“弟子記得。”
李柃道“你講來聽聽。”
展理道“術者道之表,道者術之源,我宗道法,從器術二字而始,焚香品味,悅己愉心,俱是通過實實在在的香品而來,天地人三香,種類繁多,諸法妙用,不一而足,但說白了都隻是些表麵功夫,隻算得上是香料,香方,香法,遠遠不足以稱之為香道,唯得見參玄悟道的功夫,精氣神三寶圓滿,得見真道,方始為道。”
他說到這裡,似有所悟,忽的道“我明白了,師祖的意思,是這香市始終隻是器,術這一層的外物,隨時都可以舍棄?”
李柃道“不錯,我宗學堂既教你們法術之用,也教你們做人道理,無論參玄悟道,還是談生意,做買賣,大體上還是有著共同道理的。
我輩修煉,從熏香入味而始,借助香品之功而改變自己肉身與元氣的秉性,這是器物的功用。
凡愚之輩,不得生而知之,故而需要借此途徑感受器物當中的道理,從中窺見幾分法術,從而修成香道神通
而後又是從這些香道神通當中領略真意,對法則,本源有所感悟。
將此種真意參悟得圓滿,乃至凝煉一體,如臂使指之時,法力自然而然也會跟著蛻變,從而在自己元神法相之中凝出香道之果。
由此可見,對於凡庸之輩而言,器物與法術都是異常重要的,隻因它們是渡世舟筏,沒有這般顯現在物質世界的客觀存在,不可得證。”
展理點點頭,附和道“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