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不大。
從外繞一圈大概也就半柱香不到的功夫,相比較人家幾進幾出的大宅子,這古都內的將軍府可以說是極為簡約了。
原本,公侯府附近也沒什麼像樣的宅院,原本一些大的,僻靜院落要麼集中在城東北角,要麼緊挨著寶象莊嚴的道寺,甚少有貼著市集皇城大道的。
這大白天的,巡邏士兵一茬接一茬,十步一崗,毫不含糊。
我上下打量了幾眼,確認院裡再無其他暗哨後,這才小心的站到一處牆角,利用招魂法,將一個小紙人塞了進去。
紙人撲騰了幾下落在院子裡,四下張望著,見幾個士兵沒往這邊瞅,一溜煙小跑著沿牆根進了裡屋,挨個房去找。
我會的道門法術不多,沒有那些個穿牆遁地,也就隻能使喚使喚一些個紙人小鬼來。
也虧的巴衛那邊鬨出點動靜,把府裡那個望氣士給勾了出去,不然,我還真不好下手。
其實,今日行動委實是倉促了點,尤其是要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獲得想要的東西,幾乎難如登天。
嗯…這個說法也不準確,畢竟我現在登天也不難,那要不換成難如遁地?
紙人小鬼一路攆著趕著進了裡屋,這剛一抬頭,隻聽一聲貓叫。我在外麵這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心想,壞事咯,我怎麼把這玩意給忘了。
案台上房梁上原本無所事事的花斑白貓突然間像是看見了什麼,它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地上,渾身毛發倒立,嘴裡發出不安的叫聲。
屋子內原本有些困頓的穆將軍聞聲清醒了些,他揉了揉額角,往後靠住椅背,抬頭看向房頂的花貓,小聲說道“我在辦公呢,小聲點。”
這穆將軍養貓的事城裡不少人都知道,但巧的是,我不是這城裡的,我一個外人從哪知曉去。
於是,紙人在貓咪的注視下行動僵硬。
我畢竟隻是喊陰魂來幫忙,如今又得自己轉手操控紙人,麻煩不說,還得分心留意周圍。
那隻花斑白貓叫了一聲後,身子伏低,它一個輕巧下落,身子竟然沒發出一點動靜來。
穆將軍見這養的小家夥沒理會自己,而是徑直朝門前跑去,也跟著探頭去望。見一物忽閃著跑到一邊,他大覺疑惑,於心裡道“老鼠?”
平日裡,雖沒見自家這花貓捕過鼠,但貓類好殺生乃是天性,此番想必是發現了什麼有意思的小動物。如此想著,穆將軍也懶得理會,他打了個哈欠,直接往後靠著椅背,想著就這樣小憩一會兒。
院外,躲在一角的我閉目操縱著紙人在屋子裡飛奔,身後那隻花斑白貓緊追不舍。有那麼一瞬間我都在想,難不成這花貓是有什麼特異。
但這個想法很快便被我排除了,先前它躲在房梁上一聲不吭,我都直接忽略掉,沒成想這動起來就跟隻蒼蠅似的,怎麼也甩不掉。
“天清地靈,兵隨印轉,將逐令行。”我低聲誦念著,四周陰惻惻的,繼而又有幾個鬼影飄了進去。
白日裡,要請陰鬼來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尤其是日頭毒辣,哪怕你手裡有遣仙令在,也不好使。
而我運氣算是不錯,正好逮到附近藏匿的遊魂,這些平日裡躲藏在荒宅院落裡的家夥們,離著兵險之地當然是越遠越好。但也正是這種常年用兵的地方,才會出現少量冤死枉死的孤魂,有道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我遣使著那幾位糾結在此處宅邸之外的孤魂進入宅子,隻一瞬間便感覺幾位陰魂狀態異常,幾乎難再自持。
“先前那望氣士?”意識到我忽略了一個重要的點,紙人上的陰魂可以通過是因為道法加持,借此瞞過了院中法陣。而我情急之下,沒去破壞,導致招來的陰魂們一旦踏入便形似進了牢獄,裡麵苦楚繁多,使陰魂無端暴露,不久便會消散人世。
“倒是我失策了。”忙將那幾位陰魂招出,我給幾位無端端受了無妄之災的陰物們賠了一禮,隨即遣散他們回到自己所在。
屋子裡,那隻貓已經叼著我的紙人上了屋頂,而第一輪鬥法我已然輸了,眼下隻能想其他法子。
我自進去卻是不難,但要想避開所有耳目就得動用非常之法,可我這非常之法也就千斤閘和安魂符好使,這兩個都很難不讓人察覺到端倪。
果然,不是正兒八經師傅帶的,就是不一樣。如果是福生或者楚清河,此時恐怕已經拿著那公文在返程的路上了。
僅從道法上而言,我差他們太多,會的就那麼三兩下,無論是武藝還是心性也都差強人意。
一邊自嘲著,腦子裡也不停的在轉,想著要怎麼樣才能偷摸將東西帶出來而不被發現。
想著想著,新一輪的值班人員中,好像有個在偷懶。
…
一大早,官兵封了延康坊在內,四五座相連坊市,如此大的規模,饒是城防那邊也不得不派人過來詢問。
晌午之前,已經陸續盤點完,唯有延康坊這一處仍是重點,據說,裡麵查出了不少違禁物品,甚至有關係到邊軍的。
巴衛在弄清楚這一層含義後,可選擇的地點就有得考究了,既然要引那望氣士,必然得有足夠的餌來釣。區彆於一般道士,望氣士本身更類似於術士的一種,是以巫卜晦術為主。
此類人群,像是來自遼東的薩滿,亦或者南邊的巫醫,都是天生的術士。
小心步入一個院子,裡麵有口老井。巴衛趁沒人悄悄趕到這兒,沿著井口往下鑽去。
憑借著對水性的掌控,他清楚的感知著這井口下方不遠處聯通著一條地下河,而河流彙聚通往附近的河渠。
一點妖氣散出。
巴衛在此默默等候,聽聞我的描述,他大概知曉望氣士的一些特點,天生陰陽眼,通命理術法,此番選在將軍府附近,隻要那家夥不是在打瞌睡,估計聞著味也就過來了。
默默計算著時間,大概天上日頭才過去了半刻,巴衛便感覺有一道不同以往的氣息在小心逼近。
釣出來了!
巴衛睜開雙眼,隨即他身子一擺,黝黑皮膚上好似有鱗片張合,井中狹小空間內水波沸騰,好似滾燙的開水般。
那被氣息勾引著跑過來的是個年歲不大的家夥,他一身便衣文士袍,戴方角頭巾,三角眼,八字眉,看起來很奇怪彆扭。但就這麼個其貌不揚的家夥,從門外輕輕一躍,踏著牆麵翻進這間沒人的屋子後便一動不動了。
水下的巴衛因為沒能有探知井外的本事於是隻能去等。
聽的窸窣的聲音從外麵傳來,刺啦聲響隨即劃過長長的空氣,由遠及近,朝井裡丟來。
巴衛睜大雙眼,他第一次見著這麼個屁股後麵掛著煙火的玩意,像是根其短無比的燒火棍。
然而就是這麼個東西,在啪的入水之後,沉默了不到半息時間,猛地炸開,仿若驚雷。
這爆竹本身威力不算大的,比不得工部用做開山破土的那些,隻算是民間那種大號爆竹。威力嘛,勉強能炸個土坑,但在這水中可不一樣了。
莫名其妙被這麼炸了一下的巴衛隻覺得周遭水域頓時失去控製,接著無數巨力裹挾著他將他周圍給攪個翻天覆地。身處水井之中,空間極小,爆炸的餘波來回排蕩經久不休。
接著,天上又丟下來兩三枚,皆是與之前相同樣式的。
混亂之中,巴衛覺察到這一點時,那爆竹已經臨近。忍著被攪的天昏地暗的惡心勁來,巴衛調動起一串水簾,將那爆竹撥開。
水簾觸碰到爆竹的一瞬間,爆炸聲起。
如此,劈裡啪啦一陣響,外麵那位見炸的差不多了,遂探個腦袋往井口去瞧,見裡麵黑漆漆的,藍青煙氣不斷往外去冒,那人點點頭拍屁股準備走人。
誰料,被炸了半天的水井突的往外射出了一大串水珠,與此同時,那院子裡的家夥咦了一聲,隨即身子沒躲閃及時被一水柱拍倒在地。
“好小子,還治不了你了!”那人罵罵咧咧的就要起身,又一發射來,不偏不倚正是往他這邊。
那人左右騰挪著,一時間院子裡到處都積了水,也不知這家是主人出遊還是怎的,周圍鄰裡都驚動了。
深知久拖不得,那人索性也亮出底牌來,可當他剛抽出空來從兜裡掏出那碧幽幽的玉笏來時,井下待著的巴衛已經率先竄了出來。
之前還沒感覺,等這所謂望氣士掏出一連串不成文的東西來時,巴衛才覺得不對勁。
若是能比一派宗師的望氣士在此,又何須假借這些外力,更不可能被他攆的像個龜孫子似的。有且隻有一個原因,就是眼前這貨壓根就不是。
從井口出來的一瞬間,剛好對上那人探出手來的動作,巴衛與他短暫對視時,手臂已經抬出。
諾大的水球好似大錘砸下,那穿尋常布衣的年輕小夥眼睛睜大老大。在水球來臨前,他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