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幅幅連貫的定格動畫,其中有一些被人抽走了。從視覺上來看,這些人移動的位置和方向都沒有發生改變。但是,他們又確確實實以某種觀感上給人一種瞬間移動了的錯覺。
那頭戰爭巨獸衝向邱毅,它的餘波掃過,所有被卷入其中的士兵都紛紛被掃飛出去或是壓成肉餅。
這就是絕對的力量碾壓下的效果。
而,站在眾人中間的邱毅絲毫沒受這種攻擊的影響,就見那巨獸的手臂如同一根飛馳而來的巨柱,狠命的砸在了他的身上。
而就跟木棍戳穿了水麵,那手掌輕而易舉的劃破了邱毅的衣服,從他的身上穿了過去。而站在原地的邱毅甚至連頭都沒抬一下。
伴隨著悠揚的笛音,在怪物穿行過的下一刻,所有人,所有場景都恢複成一開始的樣子。
這下,就連一些眼高於頂的校尉們也都看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城門前立著的小真人低著頭來,這些年,他對於境界上的追求確實不夠積極當他踏入真人門檻的那一刻,冥冥之中似乎是感應到了某種獨特的聯係。
師傅說他是道心純粹,已經參透到了道的本質,這事就連一起玩到大的餘君酌和牧野都羨慕不來。
他開始靜下心來,仔細琢磨起這種特殊的道。
從它能感受到時間的不斷流逝,到自己的手能觸碰到名為時間的河流開始,那一刻,他像是遇見了極為有意思的事物。
境界上的高低,並不代表著自身是否有機緣遇到屬於自己的道。
然而,當你真正抓住其中的一條時,那麼,此生所剩的時間裡,廢寢忘食還是沉迷於尋道的路上都不過是從心而已。
那頭怪物沒能碾殺任何一個人,它顯得有些暴躁,開始不分先後的隨意做起了破壞。
隻要是在邱毅笛聲影響到範圍內,它無論攻擊多少次,每一次當他結束攻擊後,那些人,那些建築就都會恢複到最初的樣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笛音沒有消逝,但是邱毅已經抬起了腦袋。他注視著那隻狂躁但無可奈何的巨大怪物,眼眸裡是沒有一絲感情的光在閃爍。
葬曲!
隨著曲調的旋律開始變化,那些音樂仿佛有魔力般,一個字一字的往怪物耳朵裡鑽。
那是來自一個悲鳴之人的無儘悲哀。
悲傷,抑鬱,憤恨,無奈…
一種種情緒如同瘟疫般開始在怪物的腦子裡炸開,它變得有些抽象。
跟隨著曲調,不斷的變大縮小,這意味著,這頭怪物即將要被他所馴服。
然而,一名校尉不顧生死,他讓自己撲向了那頭快要被感化了的怪物,以血肉之軀,以自己堅定的信念為這頭已經迷失方向的戰爭巨獸添加了一輪燃料。
當鮮血變做祭品,站在廢墟上的怪物,它的雙眼重新蒙上了一層憎惡的凶光。
所有受到它影響的士兵們,紛紛舉起手中的武器,他們在自己的左肩上,右臉上,在自己的肚子或是小腿腳踝等等所有他們能觸碰到的地方都留下屬於自己的烙印。
鮮血…無窮無儘鮮血!
疼痛驅使著這頭怪物以更為誇張的姿態俯視起麵前之人。
“願,娘娘庇佑!”
在潮水般的嘶吼聲中,怪物的身上,紅色的煞氣侵染了地麵,從而包裹住那個正努力吹響笛子的年輕道士。
麵對眾人的意誌,就算是真人以上,也不可使之撼動!
那些受到邱毅庇佑的將士們被無形的力量所侵染,他們跪倒在原地,眼睛鼻子裡都流淌出血液來,這是情緒的恐慌,大量恐怖的精神瘟疫肆掠在進攻的隊伍麵前。
邱毅臉上浮現出了金色,他額頭上的藍色蓮花像是呼吸了一下,繼而變得金光閃閃。
下一刻,這位道教真人周身的藍色氣浪消失不見,轉而,他手中多了一把利劍。
那是天師府的符劍之一。
餘君酌因為是天貴降世,又早早的被長青挑選,故而沒能拿到門中的符劍。
然而,牧野和邱毅都各自挑選了一把作為自己的佩劍使用。
這裡,符劍是指用符籙供奉,祭祀過的開了光的寶劍。
天師府曆代掌教都有做符劍的傳統,一般,符劍的製作工藝特彆的悠長,一把挑選好的劍胚到完成工序被封藏在供劍閣中,要經曆至少二十年的時間。且期間,要不斷的禱告誦念,對待挑選出的符劍做到一人隻侍一劍的規矩。
也就是說,一任掌教,在任上至多也就能製作三四把。
原本隻有掌教繼承人或者一些長老才有資格進劍閣挑選。然而,這一屆,是有三位天星下凡,故而門內早早的就準備好了入閣名額。
邱毅手上這把,就是上上任掌教於晚年親自鍛造的,名為秀吉的寶劍。
邱毅手握秀吉劍,麵對一位不輸自己的真人境晦物,他眼神堅毅,毫不猶豫的向前揮出那麼一下。
繼而有金石交鳴之聲響起。
邱毅身子倒退出去,若不是提前開了靈竅,又有真人之身打底,隻怕這一下他就得骨斷筋連。
那邊,硬吃了一劍的怪物身上煞氣明顯被切割成了兩道不等的區域。
那些紅色的氣體瘋狂湧入,然而就和決堤了的洪水一樣,根本堵不住也管不了。
換了口新氣的邱毅重新站了起來,他手腕一抖,那符劍飛起,伴隨著他抬手的動作,符劍在空中晃悠了幾下,竟然分離出了五柄一模一樣的寶劍。
這是分劍術,在道門中,這類法決並不算稀奇,然而,在實戰過程裡竟意外的好用。
隨著邱毅一聲“去!”
五柄寶劍齊刷刷飛了出去,它們或直刺或斜砍或下撩,每一把都有著屬於自己的意識。
怪物身子往後退了幾步,他脖子後縮,繼而深吸了一口大氣,在長劍飛來時,猛地朝外大聲喊叫。
那聲音尖銳至極,無數士兵紛紛捂住耳朵也無法阻止耳膜撕裂,鮮血流淌。
當然,這傷害不僅僅是針對朝廷的士兵,就連他們自己,不少維係著怪物的陰兵們也都紛紛暴斃當場。
沒料到對方竟然如此行事,邱毅也被這音浪震的頭暈腦脹。但他還能支撐著,額頭上的蓮花又再次切換至蔚藍,同時他手心中的笛子再次湊至嘴邊。
他又要使用那種奇特的能力,然而這次,怪物卻不會給他這種機會。
隻見又一名校尉選擇了自爆。
他的血肉融在怪物的體內,蓬勃的力量在急速高漲,同時,這家夥竟然分離出了另一個自我。
“真假身?”
邱毅第一時間分辨出了對方的路數,但這兩個真假身的氣息可以在一瞬間互換,也就是說,這兩個都可以算是本體,在一個進攻的同時另一個可以調整位置。
而且,有著迅速調換未知的能力?
這一點,邱毅在嘗試過用笛音鎖定其中一個後,被另一個迅速破解時才引發的思考。
麵對此等困境,如何破局成了關鍵。
身後,士兵們開始撤離,邱毅聽到人群裡有人在喊“速速閃避!”
他靈機一動,近身貼著其中一個怪物開始以巧破敵。
兩頭大小模樣完全一致的怪物不分前後的撲來,其中一個為假,而另一個則是真。
邱毅沒有選擇去攻擊,他知道,自己就算攻擊了其中一個那另一個一定會是真的。
因為,他無論去抵抗哪一個,那個和他對抗的必然會是假的,真的會在一瞬間和假身切換位置,從而讓他無法攻擊至本體。
隨著,邱毅的纏鬥落入了下風,頭頂上的藍色金蓮也開始有些黯淡,他知道再拖下去自己可能就得退出戰場。
然而,就下一次攻擊中對方再一次轉換了位置,他的劍刺穿了對方假身的虛影,而真身所在,陰險的站於他身後,前後交擊間。
一聲悶雷響起。
城外,所有人捂住耳朵,於巨大的轟鳴聲裡,一道閃著明亮火光的線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掠過大地,且正中城門那處空隙的位置。
半空中,火焰經過留下灼熱的煙氣,像是尾巴,慢慢的開始消散。
而那顆炮彈射出後並沒有爆炸,就像一顆砸進棉花裡的石子一樣。
城門位置,邱毅感受到身後那個怪物的動作一僵,緊接著,他側身避讓,看見那個家夥往前翻滾著砸在了人群之中。
無數條與它相關聯的絲線紛紛纏繞在了一起,就像一個被人隨手丟棄後自行滾落的毛線團。
緊接著,這位小真人閉了閉眼,那怪物體內,被包裹在裡的一枚還旋轉著的炮彈發著光亮,隨即緩慢而堅定的爆了開來。
遊曳在外的符劍恰到好處的自上而下飛了過來,在遠處邱毅補上了一記雷霆。
火光和雷電將怪物的軀殼撕裂成無數片。每一片都包含著一個陰兵的部分靈魂,他們相互扭曲著拉扯著,在火焰的喧囂下,變做一塊又一塊大小不一的灰燼。
於是,連接著那一頭的千百人同時間瘋狂了,他們與這戰爭巨獸已經是同呼吸共命運了,當這頭怪物死去的時候,屬於他們的哪一截靈魂便再也拿不回來。
聽著這無數鬼哭狼嚎的聲音,邱毅知道,自己此刻就身在地獄。
敵軍中相當一部分已經沒辦法再繼續戰鬥下去,這場戰鬥他們已經贏了。但站在大門內的邱毅,心中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天空上,烏雲怒號,黑暗已經來臨。這座城中,多少亡靈已經被掩埋在了泥土之下。戰爭所帶來的殘酷遠比人們想象的還要激烈。
符劍飛回到掌心的同時,他的手臂開始不可遏製的顫抖。
與此同時,位於城中的大地開始皸裂,一個古老而又暴躁的聲音,劃破黑夜響在了人們的耳畔。
那聲音說道“劉曄,你自建安晚年便失了靈氣,以巧言奉承,遭魏明帝之疏遠,如今我惜你有佐世之才,然,此番結果卻是令人惋惜!”
被直呼其真名的秘先生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鄧州將破,屬下罪該萬死!然則,屬下剛剛與那地府通緝要犯張福生交過麵,白淺也因此身受重傷。那黑蓮教派的幽月壇主至今不見其人。”
秘先生組織著話語,而降身於此的鬼王大帥從祭壇裡走出。
與上次喜夜王降世不同,虛肚鬼王似乎更難找到適格者,因此被他降臨的容器,肉身均發生了一定程度上的異變。
“張福生”
虛肚鬼王一邊念著這個名字,他的雙眼敷上一層虛白的霧氣,然後就見這位身體各處都異變的極為誇張的家夥嘴巴鼓起繼而一口濁白的霧氣飄散。
以他為中心,白色從地麵筆直往前後蔓延,從中分割出了兩個世界。
站在那條白線內,虛肚鬼王的身形開始變得正常,仿佛在一瞬之間,那裡回歸到了冥界所在。
倘若從城外看去,就好像一道光柱憑空亮起,他的側麵如同牆壁,分割著裡外兩片城區。
在那條誇張到足可囊括整座城範圍的界限之內,一個個死去的亡靈開始從泥土中爬出。
鬼王並非隻是一句虛言。
雙手盤在身前,一根黃金鑄成的權杖架在手掌心下,虛肚鬼王的臉上呈現一層斑駁的霧氣。
一駕馬車出現在了他的身下,這是一輛華貴到極致的坐騎。紅珊瑚圍成的王座,台階上,一顆顆耀眼的寶石鑲嵌在黑色如同湖底岩石堆砌成的沙粒岩石之上。
車前方,四匹渾身冒著火焰的獵馬像是迷霧中的精靈在霧氣消散的同時緩緩現身。
這位在地府乃至人間都赫赫有名的鬼王,將手心裡的權杖朝地板上輕輕一頓。
他用一種威嚴且讓人無法拒絕的口吻,莊重道“掛甲!”
他的呼喊仿佛來自海動山搖的塵世間,那些從泥土裡攀爬向上的亡靈們紛紛張大了嘴巴,他們的身軀上一塊塊墨綠色的皮甲如同龜殼般從黃土之下行將就木的皮囊裡一點點的擠出。
在那條透明的白色道路上,士兵們整齊有序的列成六組長道,那些隊列中,骷髏們戴著銅質的帽子,上麵塵埃泥濘,但於頂部,一尾赤紅如血的頂冠似無數盞隨風飄蕩的羽翼。
虛肚鬼王胯下的戰車從所有人的頭頂上掠過,他奔馳在軍隊鋪成的道路上,火焰從那四匹駿馬的足下以及馬背上的鬃毛一路燃燒,好似天上行走於世間的火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