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像是要逃離這個讓她窒息的地方，猛地轉過身，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
她迅速彎腰，一把抱起依偎在母親腿邊、被眼前混亂場麵嚇得有些懵懂、正怯生生看著大人的建軍，緊緊摟在懷裡。
她看也不再看父母一眼，徑直對李國慶說道：“國慶，我們走！”
李國慶被翠花這突如其來的決絕反應徹底嚇懵了。
就在剛才，翠花還口口聲聲說要幫王明發解決麻煩，怎麼一轉眼，聽到那句“天煞孤星”，態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直接打退堂鼓了？
他張了張嘴想勸，卻見翠花臉色鐵青，眼神冰冷，抱著孩子腳步毫不停頓地就向門外衝去。
“翠花！翠花！你等等！你聽娘說啊！”翠花娘見狀，急得魂都快飛了。
她慌忙鬆開抱著王明發的手，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爬起來，顧不上拍打膝蓋上的塵土，跌跌撞撞地就追了上去。
她一邊追，一邊帶著哭腔急切地呼喊，聲音在院子裡回蕩：“翠花！我的好閨女！你可千萬彆生氣啊！千萬彆往心裡去！那都是你爹老糊塗了，說的都是胡話！是那個算命的瞎子胡說八道的！當不得真啊！你看看你爹，你看看他……”
她指著屋裡頹然坐著的王明發，聲音因為極度的焦慮和恐懼而尖利起來，“他都這麼大的年紀了，身子骨早就不行了！
上次在國慶飯店，為了王小雨那個不省心的丫頭，氣得當場就厥過去了，送醫院搶救才撿回一條命！
醫生……醫生都說了，他這病是陳年老病根，反反複複發作，也……也剩下沒多少年了！
翠花啊！你就當可憐可憐他，看在他是建軍親姥爺的份上，你就幫幫你爹這一回吧！娘給你跪下了！”
說著，她作勢又要跪下。
翠花被母親淒厲的哭求和“沒多少年”這幾個字刺得心口一痛，腳步不由自主地頓住了。
她背對著母親，肩膀微微顫抖，用手背飛快地、狠狠地擦拭著控製不住滾落的淚滴。
那淚水滾燙，包含著太多複雜的情緒是積壓多年的委屈，是被至親言語中傷的痛楚，是聽到父親可能不久於人世帶來的震動，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對血緣牽絆的本能反應。
“娘，你不要在這裡說了……”翠花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依然背對著母親，但語氣裡的冰冷似乎裂開了一道縫隙，透出深深的疲憊和傷心。
“我知道，雖然我們一家人血濃於水，可是……可是在你們眼裡，王小雨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她才是你們的心頭肉！我算啥？我算個啥？！我算啥？我算個啥？！我啥也不是！從小被送走，在彆人家看人臉色長大，好不容易認回來，你們……”
她哽咽著，說不下去了，那些被忽視、被區彆對待的細節，此刻都化作了尖銳的刺。
“翠花！翠花！你可千萬不能這麼說啊！”翠花娘衝到翠花麵前，雙手緊緊抓住翠花的胳膊，她急切地解釋，因為情緒過於激動，語速快得有些語無倫次，眼淚更是洶湧而出：
“其實我和你爹心裡……心裡一直惦記著你的！日日夜夜都在想啊！我們對王小雨好，那是因為……”
“因為啥？”
“那是因為我們內心後悔啊！後悔當初把你送走了！我們把對你的思念，對你的虧欠，這份感情……這份感情無處安放，稀裡糊塗地就全用在了王小雨的身上！雖然你爹之前……”
她頓了一下，似乎想避開某些不愉快的過往。
“雖然你爹之前可能有些糊塗，但他心裡是有你的！他知道自己所剩的日子真的不多了！那個孫長浩……孫長浩是他的救命恩人！你彆怪你爹剛剛說話那麼絕，那麼難聽……我知道，我知道他心裡也苦，他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很無奈啊！”
她一口氣說完，胸口劇烈起伏，充滿哀求地望著翠花，希望能從她臉上看到一絲鬆動。
當“孫長浩是救命恩人”、“爹想報恩”這幾個關鍵信息如同驚雷般砸進翠花的耳朵時，她整個人猛地一震！
之前所有的委屈、憤怒和冰冷，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真相瞬間凍結、碎裂！
“娘！你說啥？！”翠花猛地轉過身，懷裡的建軍被她突然的動作嚇得“哇”一聲哭了起來，但她此刻顧不上了。
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母親，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而拔高、顫抖，“你說孫長浩……他是我爹的救命恩人？！我爹他鬨這麼一出，是想報恩？！”
“翠花，這幾天娘一直睡不著覺，就是為了這件事。你爹現在一門心思要報恩，我咋勸都勸不動。”
翠花娘一邊說一邊抽噎著。
這時王明發從屋裡走了出來，大聲說道：“你這個死老太婆胡說八道啥？還不趕緊進來！難道你也想跟他們一樣離我而去嗎？”
“不就是坐牢嗎？我又不是沒做過！你少在這裡哭哭啼啼的，喪氣！”
翠花娘含著淚，看向翠花，又看看李國慶，眼神裡希望能得到他們的幫助。
翠花看向李國慶，急道：“國慶，你趕緊想想辦法吧！再這樣下去，我怕我爹真的會出事。”
李國慶回道：“我沒辦法幫忙，做錯事就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翠花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說道：“那你寫個諒解書吧，原諒我爹，你看咋樣？”
翠花娘也在一旁哀求：“國慶，你就幫幫我們母女倆吧！”
兩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在李國慶麵前一邊哭一邊哀求，嚇得建軍哇哇大哭起來。
翠花繼續說道：“國慶，我在這世上也沒多少親人了。我知道算命的說我不吉利，可這次我想以女兒的身份報答我爹娘。隻要你答應諒解，以後你要我做啥都行。”
王明發看著翠花和妻子哀求李國慶的樣子，狠狠罵道：“沒出息的東西！在這裡給我丟人現眼！”
說完，他轉身回了屋，“砰”地一聲把門關上。
瞬間，周圍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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