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瑛一愣:“常琇是微臣義子,許氏乃微臣妾室,請問陛下,是否是常琇犯了什麼事?”
“常琇正在錦衣衛詔獄!”
朱祁鈺冷笑:“他和許氏私.通,你知道嗎?”
方瑛臉色大變,登時老臉漲得通紅,今年他才四十出頭,皇帝還賞了個宮娥給他,卻萬沒想到,他寵幸的妾室,竟然和他的義子……做下那般不要臉的醜事!
“而這個許氏,又和禦馬監的左監丞龍閏私.通,而龍閏是個太監,你知道嗎?”朱祁鈺又問他。
方瑛的老臉更紅了。
龍閏他也知道,雖是太監,卻和修武伯沈淮的弟弟沈煜關係匪淺,經常出入他的府邸!
卻沒想到……
那許氏怎麼連個太監都喜歡!該死的賤人!
“陛下,微臣慚愧!”方瑛滿臉絕望。
“更讓你慚愧的是,龍閏是張軏的人!張軏假死脫身,借著常琇和常德聯絡,密謀大事,方瑛,你知道嗎?”
轟!
方瑛腦袋如遭電擊。
難怪皇帝雷霆暴怒,原來牽扯到了張軏,張軏是漠北王的人!
這密謀的大事,一定是和謀反有關!
而他的小妾許氏,脫不開關係的!
若皇帝不是信任他,他就不是被奪爵閒住了,而是斬立決了!
“請陛下相信微臣的忠心,微臣絕對不敢背叛陛下,絕對不敢啊……”方瑛磕頭如搗蒜。
“要不是朕信你,你的九族已經去路上了!”
朱祁鈺盯著他:“方瑛,是你遇人不淑,還是你是張軏的同黨啊?”
您剛才不說相信我嗎?
方瑛連連磕頭辯解。
“錦衣衛去抓許氏,你不可阻攔,若許氏死了,你可就脫不了身了,彆以為朕信重你,和你聯姻親家,若你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彆怪朕無情啊。”
“微臣不敢、不敢啊……”
方瑛不斷哆嗦:“請陛下派方毅回家,去抓許氏,求、求陛下!”
他一邊磕頭,一邊哆嗦。
被嚇壞了。
“滾出去,跪著。”朱祁鈺懶得搭理方瑛。
方瑛並沒意識到。
他剛剛入京時,皇帝視他如救命稻草,尊重至極。
兩個月時光過去,皇帝視他如豬狗。
而他,也順理成章變成了陛下的走狗。
方瑛磕個頭,出了勤政殿,跪在殿外,淚流不止。
白圭被宣進殿。
他純粹是無妄之災,看見方瑛的慘狀,心中惴惴不安。
朱祁鈺看著他,緩緩開口:“白圭,禮部在你手上,朕還不如放一頭豬在上麵!”
“微臣知罪!”白圭趕緊磕頭認罪。
“你知道什麼罪?你還犯了什麼罪啊?”朱祁鈺順杆往上爬。
最近他給人的印象太善良了!
都忘記了,他是暴君!
白圭嚇得渾身一抖:“微臣剛入中樞不足月餘,能犯什麼錯啊?”
“你倒是一推乾淨,難道朕要把老太傅請來,把老太傅殺了嗎?”朱祁鈺目光一沉。
“微臣不敢攀附老太傅!”白圭非常清楚。
從文官角度,胡濙絕對不能倒。
而從皇帝角度,胡濙是他穩定江山的定海神針,同樣不能倒。
那就需要有人頂罪了。
白圭就是這個倒黴蛋。
“確實,你這個禮部尚書上任時日較短。”
“所以朕沒奪了你的官位!”
“還讓你繼續屍位素餐!”
“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朱祁鈺語氣嚴厲:“那朕告訴你!”
“就在剛剛,僧錄司和漠北王蠅營狗苟,試圖謀亂。”
“你知道嗎?”
“啊?”白圭被嚇慘了。
他當初不願意在京中,就是不想摻和兩位帝王的家務事,所以遠遁浙江,結果被皇帝強征入中樞。
這個位子,坐得如坐針氈啊。
“你這禮部尚書,什麼都不知道!”
“是不是等著漠北王再次奪門,把箭弩頂在朕的腦門上。”
“你才能後知後覺啊?”
朱祁鈺含著怒氣。
“微臣有罪,微臣請罪啊!”白圭不停磕頭。
“朕已經裁撤了僧錄司,以後這個部門不存在了,職權移交巡捕營了。”
朱祁鈺目光陰冷:“你這個禮部尚書,還不如一頭豬。”
“去殿外跪著,跪一天一夜!”
“滾吧!”
白圭如蒙大赦。
他終於體會到了,伴君如伴虎!
從他進京開始,皇帝對他和顏悅色,幾乎有求必應,他甚至以為,自己輔佐的是千古賢君。
今日這番敲打才知道,君永遠是君,臣隻是臣而已。
有些事,隻是他一廂情願罷了!
朱祁鈺盯著他的背影,嘴角翹起,諸王要入京了,你們這些文臣,趁早給朕站好隊,誰敢犯錯,朕就誅誰九族!
他在釋放政治信號,看滿朝文臣的理解能力吧。
“讓簡處恭滾進來。”
僧錄司正印主事簡處恭進殿,恭恭敬敬行禮。
朱祁鈺卻不說話,隻是看著他:“你信佛?”
簡處恭愣神,傻傻點頭:“啟稟陛下,微臣信佛。”
“拿塊肥肉,讓他吃了。”
“啊?”
簡處恭訝然:“陛下,微臣勤勤懇懇,從未犯錯,朝中很多大臣都信佛,您也信佛呀,何來如此糟踐微臣啊!”
“小小的正印主事,到了勤政殿,卻跟朕喊冤,有點意思!”
這時,肥肉端了上來。
一大塊肥肉,大概有二三斤重。
“塞進去!”
朱祁鈺語氣冰冷:“吐出一粒肉渣,朕就從你身上割一斤肉!”
“微臣不服!微臣不服!”簡處恭話音方落,嘴巴就塞進去一塊肥肉,他不敢張開嘴了,生怕真的掉了肉渣。
“蠢貨,朕讓你管著僧道,而不是讓你去信佛!”
朱祁鈺就看不上這種傻子。
真不知道,這種貨色是怎麼當官的?
心裡沒有大明,反倒有諸天佛祖!
那就乾脆去當佛祖的孝子賢孫去吧!
“英國公府的張軏,你知道吧?”
“你手下的僧官常琇聯絡張軏,你說這是什麼罪?”
“你跟張軏,又有什麼關係呢?”
朱祁鈺厲喝。
“張軏?張軏不是死了嗎?”簡處恭張開嘴。
吧嗒,一塊肥肉從嘴巴裡掉了出來。
“割肉!”
很快,就傳來簡處恭的慘叫聲。
馮孝直接就割,鮮血淋漓。
“微臣和張軏沒有聯係,沒有聯係……”
“朕不信!”
朱祁鈺冷笑:“朕讓你管著僧錄司,是讓你管天下僧道的,不是讓你去信佛的!”
“既然你信佛,佛祖能割肉喂鷹,那朕就看看,你能割多少肉,才死!”
“送去錦衣衛詔獄,割肉!割到他死!”
朱祁鈺目光淩厲:“僧錄司一乾人等,全部抓起來審!”
“讓阮讓滾過來!”
阮讓看見簡處恭被拖出去,最後一個輪到自己,就知道壞事了。
進了勤政殿,他趕緊磕頭認錯:“求皇爺饒命啊!”
“你倒是聰明。”
天下換了兩個皇帝,阮讓依舊不動如山,足見其聰慧。
“龍閏在私下裡和你可有往來?”朱祁鈺不想清洗禦馬監,因為養馬軍在李瑾手上,禦馬監亂不起來。
“回皇爺,龍閏不過庶民,如何配姓龍?此乃大不敬之罪,該處死其同族!”阮讓更狠。
龍閏是太監,姓龍更是僭越了。
“你告訴朕,龍閏和張軏有什麼聯係?”朱祁鈺問。
阮讓麵容失色,果然是這件事!
“這……”
“怎麼?還真有聯係?”朱祁鈺問他。
“回皇爺,龍閏並非漢人,是故英國公張輔遠征韃靼時帶回來的孩子,所以龍閏和英國公府有著聯係。”
朱祁鈺明白了。
宮中的關係,實在是錯綜複雜啊,他是藩王入嫡脈,繼承皇位後,沒人將前代人經營的關係交給他。
所以他登基之後,一頭霧水,理了七年都沒有理順。
“那和龍閏一起入宮的,還有誰?”朱祁鈺問。
阮讓不敢隱瞞,報出幾個名字。
“在宮裡伺候,有誰?”
“奴婢隻知道一個叫熊貴的太監,尚在宮中伺候。”阮讓回稟。
朱祁鈺看向馮孝。
馮孝讓人去查歸檔。
“不必查了,直接抓了,交給錦衣衛!”
這根線,可能就是常德和宮外聯絡的線!
看來宮裡清洗得不夠乾淨!
“傳旨,勒令各邊軍,擄掠牧民孩童入京!再傳旨朝鮮,送一千孩童入宮!”朱祁鈺要培養一批新太監。
他不想選國內的太監,跟各支勢力牽扯太深,入了宮未必會變成他的人。
乾脆從國外擄掠而來,再派人教漢話學漢字,慢慢成材,孤身在外,在宮中能夠依仗的隻有他這個皇帝。
目光灼灼地看向阮讓:“阮讓,你還算忠心。”
“奴婢心向皇爺,是應該的!”阮讓是聰明人。
“你在禦馬監做的不錯,但朕要整飭禦馬監一番,再方便行事。”朱祁鈺直言不諱。
他要收禦馬監的權力了。
“奴婢謝陛下助力奴婢!”阮讓是真聰明,在這宮裡,傻子是活不長的。
就像那些耍大小姐脾氣的官小姐,淪落到了孫太後手中,就算殺了,她親爹又敢說什麼?
這就是皇帝啟用孫太後的原因,孫太後頂著聖母皇太後的名分,是一把好刀啊。
等用完了這把刀,就讓她壽終正寢!
“滾吧。”
朱祁鈺目光閃爍:“今天夜深了,便不折騰常德了,明日朕親自去見她。”
不是夜深了,而是要讓常德輾轉反側,今夜無眠。
親姐姐呀,朕該給你的都給你了,你卻不珍惜啊,就不要怪朕無情了。
朱祁鈺改在乾清宮內殿安枕。
“馮孝,以後在內殿多多加床,寢殿關閉後,任何人不準靠近寢殿,殿門四角,多多派人把手。”
馮孝知道,皇帝在提防內官。
“奴婢遵旨!”
皇帝不止易溶於水,也可能被勒死。
“以後朕都在乾清宮裡安枕,不在勤政殿了,朕安枕的地方,不許泄露出去。”朱祁鈺瞥了他一眼。
馮孝寒毛炸起。
皇爺為何突然這般布置,因為諸王入京,能夠有資格繼承帝位的人變多了,所以他才慎之又慎。
“以後朕的吃食,多加幾個人試毒。”
“飯菜儘量簡單,少經人手。”
“乾清宮暫時不增加伺候的人。”
“這段日子,朕搬來乾清宮處置奏章,不去勤政殿了。”
“前院和後院亦如前朝和後宮,彼此隔開,任何人不準越界!”
朱祁鈺要必須保證自己活著。
不能給諸王可乘之機。
“奴婢遵旨!”
朱祁鈺微微頷首:“伺候朕安枕吧。”
“皇爺,太子還在宮裡候著呢。”馮孝小心翼翼回稟。
“讓他去勤政殿候著。”
在證據確鑿之前,朱祁鈺不想見他。
讓他來乾清宮,就是看著他而已,沒有彆的意思。
夜裡,朱祁鈺被夢魘驚醒。
他夢到漠北王二次奪門,打穿了奉天殿,正在來乾清宮的路上!
“水!”
朱祁鈺聲音沙啞,眸中厲芒閃爍。
吱嘎,房門推開,馮孝、穀有之、懷恩、鄭有義走了進來,伺候皇帝喝水。
“錦衣衛可有密奏入宮?”朱祁鈺問。
“回皇爺,尚無。”馮孝把水端過來。
朱祁鈺卻看向他。
馮孝等四個太監先用了一口後,朱祁鈺才用。
朱祁鈺喝了口,壓了壓悸動:“宮外可有異動?”
“回皇爺,宮外一切如常。”馮孝並不明白。
“朕又做夢了,朕不知道是仙人指路,還是朕想多了!”
朱祁鈺歎了口氣,開始胡謅八扯:“那金色的糧食,仿佛是天賜大明的一般,朕又夢到了。”
“今天什麼日子了?劉玉也該入京了吧?”
“回皇爺,今兒五月初一了。”馮孝回稟。
“還有四天就端午了。”
可天下諸王,入京才有一半,還有很多磨磨蹭蹭沒有入京呢。
“傳旨,令天下諸王加快速度,寧願跑死馬,也要在端午節前入京,不必乘坐馬車了,馬車太慢了,遺棄了馬車,起碼入京!”朱祁鈺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應對天下諸王。
戲台子都搭好了,怎麼可能容忍諸王不來?
想躲?
哼!
“再傳旨,勒令全國衛所,拱衛藩王入京!”
朱祁鈺沒了困意,站起來,在殿中踱步。
馮孝看了眼穀有之,小心進言道:“啟稟陛下,常德公主正在宮外跪著,請求皇爺詔見?”
“跪在哪呢?幾時來的?”朱祁鈺皺眉。
“跪在勤政殿門口……”
“成何體統!”
朱祁鈺大怒:“堂堂公主之尊,豈能和臣子跪在一起?倫理綱常何在?幾時來的?”
他氣壞了,常德真夠惡心人的。
大半夜的,和方瑛、白圭等人跪在一起。
她是公主啊,是女人啊。
和男人跪在一起,天家顏麵要不要了?
而且,常德是他的姐姐啊,長姐如母,母親給他下跪,本來他不好的名聲,這回更糟了。
常德真會給他添堵!
這不是常德的腦子能做到的,肯定是張軏給她支招!
張軏要乾什麼?分朕的心嗎?
“醜時來的,奴婢勸了,公主不聽呀!”馮孝給常德上眼藥。
“讓她滾進來!”
朱祁鈺忽然攔住馮孝:“等等!去催錦衣衛!上密奏進來,朕要知道宮外的情況,你從後門出宮!”
馮孝明白了,皇帝不想打沒把握的仗。
若是順藤摸瓜,抓到了張軏,反而皆大歡喜了。
朱祁鈺在殿中冥思。
如今形勢,對他愈發不利。
強遷孔氏引發的惡名,如鯁在喉,揮之不去。
天下諸王非常不安分,數次強征,都不肯就範,有的中途生病,有的裝死,什麼樣裝傻耍賴的都有,反正就是不肯入京。
他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強征其入京。
偏偏這個時候,張軏浮出了水麵,讓本就撲朔迷離的情形,又增添一層陰影。
馮孝回來,朱祁鈺直接穿著褻衣出去:“朕親自去見她!”
馮孝給他拿袍子,給他披上。
“不必了,公主尚能跪在勤政殿前請罪,都是先帝的子女,朕有什麼尊貴的?”
朱祁鈺擺明了在氣頭上。
他的名聲已經狼藉了。
偏偏常德還給他添堵,要乾什麼?
太監們在前麵打燈籠。
本來寂靜晦暗的勤政殿前,瞬間燈火通明。
“參見陛下!”方瑛和白圭叩頭。
常德慘白著臉,眼裡充滿了怨恨,也恭恭敬敬磕頭。
親姐姐,大明的長公主,三更半夜的給皇帝跪下請罪,史書上濃墨重彩一筆,江南文人勢必大肆渲染,不肖的惡名冠諸他的頭上。
常德也學會惡毒了。
“朕讓你起來了嗎?”朱祁鈺看著常德,太監搬來椅子,他端坐上麵。
常德行禮後,直接直起腰身,雖然跪著,但她沒經過皇帝允準,便直起來,禮並未完成。
再看方瑛和白圭,跪了一宿了,沒有皇帝的允準,都不敢抬頭。
“臣妾知罪!”常德又跪下去,夠絕的。
朱祁鈺眼眸一陰,常德是要跟他徹底撕破臉了!
“你不想要臉,朕也不給你了。”
“讓天下人笑話天家,就笑話吧。”
“朕聲名狼藉,便狼藉吧。”
朱祁鈺目光淩厲:“朕的親姐姐,私自出宮,夜會情.人。”
“你說說傳出去,你是引頸就戮啊,還是落個不潔的惡名,出家做姑子去啊?”
常德也豁出去了:“陛下不怕丟醜,那便說吧!”
方瑛和白圭恨不得把耳朵戳聾。
好端端的跪著請罪,筋疲力儘也就罷了,怎麼還弄這一身搔呢?
“常德,你愈發放肆了,是張軏教你的吧?”
朱祁鈺眸光淩厲。
沒有張軏,這個傻姐姐,早就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了!
張軏選了個好機會啊,給朕添堵?
看看朕如何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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