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太祖的子孫,怎麼能都是廢物呢?朕不想看到你們!
“為陛下賀!”鄭王舉杯跪下,諸王跟著跪下。
渾身痛得呲牙咧嘴。
“都起來!”
“這是家宴,沒那麼多規矩。”
“朕罰你們,是愛你們,若是這些錯拿到了朝堂上說,你們的王爵都保不住!”
朱祁鈺指著他們:“來,這杯酒喝了!”
宴會采用的是禦用鬥彩杯,一杯約一兩二錢,全是高度白酒,朱祁鈺連喝六杯。
皇帝喝了六杯水,諸王喝了實打實的六杯酒。
一般人都醉了。
禦前失禮,也是大罪,藩王們隻能忍著。
但不得不承認,成年泡在胭脂水粉裡的諸王,酒量都很好。
朱祁鈺打個酒嗝:“朕不勝酒力,已經醉了,但心裡明白著呢。”
“這是今天最後一杯。”
“明日接著喝!”
“魯王叔祖。”
“您和仁宗皇帝是一輩的,是朕的叔祖。”
“魯藩鎮守山東多年,並無過錯。”
“方才您跟朕提,說讓於謙把封存的地契、鋪麵,都還給您,對不對?”
朱祁鈺搖搖晃晃:“這要求一點都不過分!”
“於謙算什麼東西?”
“他隻是朱家的狗,叔祖您才是這山東的主人!”
“他憑什麼喧賓奪主,搶奪主人的東西呢?”
“這條狗,不要也罷!”
“傳旨,令京營出京,斬首於謙!”
朱祁鈺打了個酒嗝,仿佛要快吐出來了。
胡濙立刻收到信號,跪在地上:“陛下慎言,於太保兩次救大明於危難,乃大明之英雄,怎能這般辱沒呢?況且,京營在於太保手裡,京師兵力空虛,如何派兵誅殺於太保啊!”
“那就能讓他隨意欺負朕的叔祖嗎?”朱祁鈺爆喝。
魯王卻冷汗涔涔,怎麼聽都不像是好話呢?
於謙,那是大明英雄啊,皇帝無數次在邸報中宣揚於謙的功績,怎麼轉眼就罵於謙是狗?讓天下人怎麼看他魯王?
他想說話,但插不上嘴啊。
“去殺!去殺!”
朱祁鈺氣得坐在地上:“朕這個皇帝說話沒用了嗎?”
“魯王叔祖,朕賜伱刀,你親自去殺!”
“安丘王、樂陵王、巨野王、東阿王、鄒平王,都給朕進來!”
“朕賜你們刀,亂刀劈死於謙!”
“把你們的東西,都搶回來!”
“搶!”
朱祁鈺扶著案幾,慢慢爬起來,結果沒爬起來,摔倒了,醜態儘露。
卻沒人敢笑。
總感覺這乾清宮裡,莫名陰寒。
魯藩六王跪在地上。
“陛下切莫動氣,那些東西微臣不要了,不要了!”
魯王及時抽身,可不能被皇帝揪住錯處,周王的下場,曆曆在目。
“不要了?”
朱祁鈺醉眼迷離地看著他:“為何不要?都是你魯王府的家財,是太祖皇帝賜給你們的,如何能不要呢?”
“馮孝呢?滾過來,傳旨給於謙,讓他引頸就戮!”
“奴婢遵旨!”馮孝趕緊磕頭,偷偷翻個白眼,皇爺您戲過了,彆使勁大了,被人看出來了。
胡濙想笑,卻憋住了。
王偉慷慨走出來,義正嚴詞道:“微臣彈劾於謙,私吞魯王府家財,微臣請陛下追根溯源,還魯王一個公道!”
魯王冷汗涔涔,怎麼聽都不像是好話。
這朝堂群臣配合著,給他上眼藥呢!
“什麼彈劾不彈劾的?”
“這是家宴!”
“王偉,退下!”
“朕是朱家的族長,有人欺負了朱家人,朕就要管!”
“彆說於謙封存的都是魯王府合法家財,就算是侵吞強占的,那朕也得幫著魯王說話!”
朱祁鈺看向魯王:“魯王叔祖,朕知道你頗有賢名,不會做這等喪儘天良的壞事的!對不對?”
“是是是。”魯王傻乎乎點頭。
“那就全是於謙的不是!”
“把太祖皇帝賜給魯藩的田土、鋪麵都給收走了!”
“爾等不必著急,朕殺了於謙,就把所有東西還給你們,都是血脈兄弟,朕再封幾個王爵,補償爾等!”
“把山東全封給你們,也隻是朕一句話的事!”
朱祁鈺大手一揮,恨不得把整個山東封給魯藩。
魯王激動地磕頭:“聖上天恩,魯藩感激不儘!”
“叔祖不必忙著謝恩。”
“提著刀去砍,去搶!”
“殺了於謙!”
朱祁鈺嘿嘿笑道:“殺了於謙,朕把山東封給你!”
好像說出心裡話了!
張鳳王偉麵麵相覷,皇帝難道真的要殺於謙嗎?
“不過!”
朱祁鈺話鋒一轉:“魯王係建藩兗州府,可你家的土地,怎麼跑去濟南府了?”
魯王還沉浸在封賞的喜悅之中,答對道:“回陛下,微臣妾室傅氏是濟南富戶,濟南府的田土是她的嫁妝,並不屬於魯王府資產。”
“朕沒記錯的話,玉碟裡錄的,此傅氏出身貧民啊,因頗有姿色,被你納入王府的?”
朱祁鈺問他。
“這、這……”魯王沒想到,這點小事,皇帝竟然記得這般清楚。
他剛才昏了頭了,該說是濟南富戶投獻的土地,以免麻煩。
“黃冊裡記載,永樂十八年,傅氏隨父兄逃難至濟南,落戶於濟南。”
“而你,在永樂二十年,向朝中請旨納傅氏為妾,後傅氏於宣德三年,生下了鄒平王朱泰塍,宣德四年,冊封鄒平王的聖旨裡,提傅氏為側妃。”
“你說這傅氏是濟南富戶,她家是入你王府前,富的?還是入你王府後,富的呢?”
朱祁鈺目光恢複清明,語氣愈發淩厲。
他做足了功課,對諸王家裡如何,如數家珍。
被點名的鄒平王渾身一顫。
魯王沒想到,皇帝記性這般好,連他的妾室,都記得這般清楚?
“陛下,何時富的微臣並不知道,但那些田土確實記在傅氏名下的。”魯王又說錯話了。
“記在傅氏名下?那是你的?還是傅氏的?”朱祁鈺聲調陡然提高。
“這……”
“這什麼?回答朕!”朱祁鈺陡然爆喝。
“是、是傅氏的!”魯王被這一吼,腦子恢複了清明,趕緊應答。
朱祁鈺卻站起來,眸光如刀:“一會說田土是王府的,一會又說是傅氏的?魯王叔祖,是喝糊塗了嗎?”
“對對對,微臣喝糊塗了……”
啪!
朱祁鈺一巴掌拍在案幾上:“當著天子麵前,信口開河,焉知欺君之罪?”
“微臣有罪!”
魯王係藩王全都磕頭。
第二代魯王朱肇煇是朱檀獨子,魯藩五郡王,都是朱肇煇的兒子。
“鄒平王,你來說,那濟南的田土,是你家的?還是傅家的?”朱祁鈺可不打算放過他。
鄒平王渾身發抖:“是、是傅家的!”
“你外家倒是會經營啊,短短三十年,成了濟南巨富。”
“擁有土地三十萬畝,大大小小的鋪麵超過六百家,農莊不計其數!”
“這傅氏是點石成金啊,不如朕把傅氏家主詔入京來,讓他管著朕的生意,說不定過幾年,朕就真的富有四海了呢!”
陡然,朱祁鈺爆喝:“還不說實話!”
鄒平王嚇了一哆嗦。
“憑一夥難民,哪來的萬貫家財?當朕是傻子!還是當天下百官是傻子?”
鄒平王張了張嘴,看向魯王,不敢說話。
“是搶的!是奪來的!”
“你以為朕是司馬衷嗎?”
“山東巡按使年年上奏報,傅氏仗著魯王府勢力,在濟南府巧取豪奪,難道朕不知道嗎?”
“朕是看在親戚的份上,沒揭你的老底兒!”
“給你留著臉呢!”
“卻把朕當傻子糊弄!有意思嗎?”
朱祁鈺爆吼:“傳旨,傅氏滿門抄斬,家資充公,廢魯王側室傅氏位號,鄒平王貶為庶人!”
“陛下不要啊!”
鄒平王嚇壞了,不停磕頭。
可朱祁鈺卻不看他,而是看向殿中諸王:“朕掏心掏肺,把你們當成親戚,你們可彆不識好歹,拿朕當傻子!”
“朕不是司馬衷,也不是司馬德宗!”
“拖出去!”朱祁鈺爆喝。
兩個太監進來,拖著鄒平王出去。
魯藩瑟瑟發抖。
“陛下恕罪!”
魯王不能看著兒子丟王爵啊,趕緊磕頭道:“傅氏頗懂經營,又借了王府的勢力,不少拚命投獻於傅氏,微臣雖然是魯王,但也管不了傅氏啊!”
魯王一推乾淨,讓傅氏擔罪。
“收百姓投獻?”
“魯王,你好大的膽子啊,大明律是怎麼寫的?你沒讀過嗎?”
“還跑到乾清宮來告於謙的刁狀?”
“虧你想得出來!”
“朕問你,於謙收走的東西,確定是你魯王府的嗎?”
朱祁鈺嘶聲問。
魯王聽出皇帝的雷霆之怒,瑟瑟發抖道:“不、不是!”
“都是你魯王,巧取豪奪來的!”
“傅氏仗著誰的勢?”
“投獻土地的百姓,是心甘情願的嗎?”
“你魯王,享受著宗人府的宗祿,享受著龍子鳳孫的待遇,卻搶百姓的救命錢!”
“你還有良心嗎?”
“良心被狗吃了?”
“也配當天潢貴胄!”
“還有臉跑到朕麵前告刁狀?”
朱祁鈺語氣淩厲:“傳旨,濟南傅氏,夷三族!魯王側妃傅氏,革除玉碟,賜死!”
“魯王!”
“朕問你,你是罪人的親戚,也是朕的親戚,你說朕該怎麼處置?”
皇帝發瘋了!
魯王沒想到,皇帝夷了傅氏,還不夠?
“請、請陛下奪、奪鄒平王王爵,收朱泰塍全家入鳳陽!”魯王棄卒保車。
丟一個王可以,魯藩不能滅!
“朱泰塍你怎麼看?”朱祁鈺看向朱泰塍。
朱泰塍嚎啕大哭,想罵皇帝,卻不敢罵出口啊。
“母親犯罪,微臣願意承擔!”朱泰塍哭個不停。
“哼,還算有些朱家子孫的擔當。”
朱祁鈺不屑道:“傳旨,收回朱泰塍‘泰’字,貶為庶人,永不封爵,全家收押鳳陽,無詔不得出鳳陽半步!”
朱泰塍,不,現在叫朱塍了,絕望地閉上眼睛。
卻一個字都不敢說!
他還有父親、哥哥們,若是他說錯了話,皇帝會平了魯藩的!
於謙大軍就在山東,魯藩絕對不敢造反!
朱祁鈺慢慢看向魯王,嘴角翹起:“魯王,朕這般處置,滿意嗎?”
“微臣滿意!”魯王哭泣。
“那於謙收回的土地,有罪無罪?”朱祁鈺問他。
怎麼還過不去了呢?
魯王趴伏在地上:“於太保按律辦事,是微臣有罪!於太保無罪!”
“那汙蔑於謙,又是什麼罪?”
朱祁鈺盯著他:“你可知,於謙乃是朕的肱骨重臣。”
“先不說朕是他迎立的!”
“朕與他,打了北京保衛戰,扶大明江山於既倒!”
“今年年初,瓦剌舉三十餘萬人叩邊,於謙一戰打崩瓦剌十萬人,大明取得巨大勝利!”
“山東布政使裴綸,怨懟於朕,搞亂了山東,又是他,千裡迢迢,奔赴山東,穩定山東局勢!”
“你說說,這樣的重臣,是你能汙蔑的嗎?”
朱祁鈺盯著他。
“微臣知罪!”魯王不停磕頭。
“傳旨,魯王誹謗重臣,不知收斂,停發魯藩宗祿,無限期停發!”
朱祁鈺看向他:“魯王,滿意了嗎?”
“微臣罪有應得,謝陛下成全!”
魯王後悔啊。
他完全沒想到皇帝的套路,會逼他殺於謙。
誰不知道,於謙是大明的脊梁,你皇帝能殺?
本來以為君臣和睦,裝也得裝著和睦啊,皇帝卻張嘴就讓魯王去殺於謙,把魯王給搞懵了。
又說了一堆好話,直接砸暈了。
結果被皇帝套路了。
魯藩丟了一王,皇帝大獲全勝。
朱祁鈺歎了口氣:“魯王,朕不止是朱家的族長,還是皇帝。”
“若朕給你一個機會,允許你去殺於謙。”
“你可敢去殺於謙?”
魯王嚇壞了,您又套路我?
門都沒有!
“微臣不敢!”魯王慫了。
“連搶奪家財的人,都不敢殺!”
“魯王,你真是丟儘太祖的臉啊!”
朱祁鈺扭頭看向僅剩的四王:“你們敢不敢殺?”
“臣等是藩王,不敢擅殺大臣!”安丘王等吭吭哧哧道。
“廢物!”
“一幫廢物!”
“愧為太祖子孫!”
“如此廢物,如何設藩屏障於外?”
“太祖的苦心,都被爾等給浪費了!”
“區區一個於謙,有什麼可怕的?你們要是說,敢去殺,朕直接下旨,讓你們提著刀去殺!”
“怕什麼?這江山是姓朱的!”
“你們都姓朱!是朕的血脈親戚!”
諸王請罪。
朱祁鈺不繼續發瘋了:“不敢就不敢吧,當個廢物點心,丟祖宗的臉,保自己的命,是吧?”
魯王算看透了。
皇帝就是有精神病。
您跟於謙有仇,您自己殺呀,總借刀殺人,算什麼本事?
皇爺爺太祖皇帝就有精神病,伯父太宗皇帝也有精神病,聽說仁宗、宣宗、漠北王三帝沒有精神病啊,怎麼到您這又遺傳上了?
我也夠蠢的,於謙收藩王的田土,自然是交換給朝堂,難道於謙還能私吞了不成?
這背後說沒皇帝授意的,誰信呐。
他還傻乎乎的找皇帝討公道,真夠蠢的。
“微臣確實害怕,就想安心保命便是!”魯王委委屈屈的磕頭。
“廢物!”
“人越老越是廢物!”
朱祁鈺懶得看他,環顧諸王:“你們,誰說自己不是廢物的,站出來,讓朕看看!”
諸王唯唯諾諾。
被太宗皇帝當豬養,被養怕了。
連近支的兄弟,都恐懼於皇帝,何況遠支?
“哼,老朱家的人,都快成為笑話了!”
“一個站起來的都沒有!”
“天下諸王,近二百人,竟一個有血勇之氣的都沒有!”
“朕這個族長,當得心寒啊!”
朱祁鈺坐在案幾上,吐出一口酒氣,隨手一指:“周王,你說,為什麼?”
我就想看太醫!
周王眼淚都流出來了,我還在苦苦堅持,是不想被禦史彈劾殿前失儀,然後丟了周王的王位,那才悲催。
因為殿前失儀,丟掉王位的好幾個,太宗、宣宗皇帝經常以此方式削藩。
“微臣以為,諸王被限製在封地上,所以缺少了血勇之氣。”周王說些車軲轆話。
朱祁鈺並不滿意:“看來王誼的那刀,把周王腦袋砍糊塗了。”
“寧王,你說!”
寧王哭喪著臉,就知道皇帝會點名他。
他酒量不錯,喝了六杯,沒絲毫醉意。
此刻琢磨開了,皇帝詔諸王入京的目的,就是削藩,明目張膽的削藩!
一句話削了鄒平王就看出來了。
至於問這血勇之氣,皇帝怕是想以此為借口,把諸王留在京中,不許返回封地。
“寧王,想什麼呢?”朱祁鈺語氣加重。
“啟稟陛下,微臣在思索答案。”
寧王小心道:“微臣以為血勇之氣乃是天生,非後天錘煉出來。”
“再者,諸王自幼學文,對武藝一竅不通,自然沒有血勇之氣。”
“若是品鑒詩畫,微臣知道諸王之中,很多王爺精通此道。”
寧王夠聰明的,一句天生,擋住了皇帝強留諸王在京的話頭。
“詩畫能治國嗎?能治理一方嗎?”
朱祁鈺冷冷道:“太祖把諸王分封各地,不是去當豬的!”
“沈王,你說!”
沈王朱佶焞滿臉驚恐。
他父親是太祖皇帝第二十一子朱模,永樂二十二年,封為武鄉王,宣德七年晉封為沈王。
他年少時居住在京中,對宣宗皇帝,十分恐懼。
“陛下,微臣以為寧王說得對。”
朱祁鈺目光一陰:“你老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如何管理沈藩?潞州交給你,朕如何放心?”
沈王建藩山西潞州。
“慶王,你說!”朱祁鈺看向慶王朱秩煃。
慶王的父親朱栴,是太祖皇帝第十六子,慶王一脈子嗣稀薄,這一代隻有兩個王,一個慶王,一個安化王。
“陛、陛下……”慶王說話直哆嗦。
“怕什麼?”
“你不是想改封地嗎?”
“你不是不喜歡寧夏嘛,想領略內地的花花世界?”
“既然想換封地,就照實說!”
朱祁鈺盯著他:“說錯了朕也不怪你。”
慶王越被看著,說話越哆嗦:“微臣以為強乾弱枝,天下諸王無甚才能,陛下方能穩坐正中……”
啪!
朱祁鈺一巴掌拍在案幾上,站起來:“朕是妒賢嫉能之君?”
“你們是朕的血脈親戚,你們有能力,才能幫襯到朕!”
“難道朕天天防著自己的親戚,像防賊一樣嗎?”
慶王嚇得跪在地上,連連告罪。
“若是天天防賊,不如乾脆一刀殺了!”
“何必這般費勁?”
“腦子裡麵都是屎嗎?”
“太祖皇帝何其英雄,怎麼有你們這幫蠢貨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