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笑道:“如今諸王在京師,地方上的王府封地,全都劃歸地方,閣部看情況合並進入各府。”
“還有,有些府太大,有些府太小,小的合並,大的拆分,閣部重新劃分天下各府。”
“臣等遵旨。”朝臣跪下。
而在廣東。
歐信正在清掃羅定州。
他幾乎每日都能收到朝堂封賞旨意。
他都習慣了。
和維嫉妒得眼珠子都藍了,但他隻得到一封恩賞聖旨,還隻是賞了些財貨。
他已經被方瑛調任做歐信的副手。
現在歐信到底什麼官,誰也搞不清楚,因為朝中天天都有奏章升官。
歐信收到兒子歐鏜的信件,臉上露出了笑容:“這混小子……陛下君恩深重啊。”
報答皇帝的唯一辦法,就是做出更大的功績。
“出兵!”
歐信手中兵馬近二十萬。
掃平羅定州後,兵進高州府,推平土司。
雷州府和廉州府,已經被劃入廣西,而高州府被一切兩半,東邊歸廣東,西邊歸廣西。
而廣東布政使則上書朝堂。
認為這樣劃分後,廣東麵積銳減,不利於稅收。
朝堂便把梧州府和平樂府劃歸廣東。
梧州府南部的陸川、博白劃給廣西,方便廣西控製雷州府。
就使得廣東丟了塊富庶的沿海地,多了塊貧窮的山地。
所以廣東官員上下不滿。
對歐信的軍糧補給,十分不上心。
導致歐信行軍速度變慢。
“又不夠吃了?”
歐信看了眼信宜城頭:“他娘的,不給軍隊吃飽飯,難道讓軍隊嘩變嗎?”
歐信曬得皮膚黝黑,光著膀子,和土人兵卒一起吃飯。
他沒架子,還在學土話,土人兵卒比較敬愛他。
“大人,此事不宜大動乾戈!”和維抓住歐信。
歐信拂開他:“你懂什麼!”
“大人,咱們畢竟是廣西兵,來了廣東,自然要看人家臉色。”和維懂官場裡的彎彎繞繞。
歐信也懂。
但是,他手下二十萬大軍啊。
從羅定州出來一路南行,又累又餓,都靠沿途城池補給。
在函口就沒吃飽,到了懷鄉也沒吃飽,好不容易到了大城信宜,想吃頓飽的,結果送來的飯更少了。
難道信宜知縣,就不怕這二十萬大軍嘩變,打破了這個破縣城嗎?
“看什麼臉色?”
“本官受兩廣總督節製,方總督下令讓吾等清理廣東。”
“為何廣東官員不聽話?”
歐信惱怒。
和維拽著他:“你小點聲!”
“小聲什麼!”
“他們敢做,還不讓本官說了?”
歐信目光森然地看了眼這破城池:“當兵的要是吃不飽,可就指不定乾出點什麼了!”
“我的祖宗啊!”
和維嚇慘了:“攻打縣城,就是造反!你瘋了?”
“再壓一壓,說不定過了信宜,就有足夠吃的了。”
“要不你先寫信給方總督,等方總督回複,再說。”
若都是漢兵,吃不飽也就罷了。
偏偏這些都是土兵啊。
都是從各地收攏來的土兵,能讓他們聽話,就得讓人家吃飽飯。
吃飽了還不好管呢。
你現在不讓他們吃飽了,那就等著他們打破了城池,吃你們的血肉吧!
“等方總兵的信來了,你我都屍骨無存了!”
“半個月了,都吃不飽飯。”
“再壓的話,都得死!”
“親兵衛,跟本官走!”
和維還要勸,歐信推開他:“你在這裡管著兵將,沒本官命令,不許擅動,一旦本官傳令,就全都聽令!”
歐信憤然進入城池。
但在城門口,卻被衛兵攔住了。
兩個守城的官兵,懶洋洋的打著哈欠:“沒有縣尊大人的手令,爾等不行進城。”
“滾開!”歐信懶得和這些小嘍囉糾纏。
官兵瞥了他一眼,冷笑兩聲。
嘭!
歐信一腳踹在一個官兵肚子上,直接把一個人踹飛出去。
然後一巴掌抽在另一個官兵的臉上!
“你、你要造反嗎?”那官兵捂著臉慘叫。
歐信拿出腰牌:“認識字兒嗎?你是哪個衛所的?告訴本官!”
腰牌上,寫著廣東參將!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兩個官兵趴在地上。
他們兩個傻了,知縣大人不是說,這支大軍是廣西的兵嗎?管不到廣東嗎?
可腰牌怎麼是廣東的?
還是參將!
參將上麵是副將,副將什麼是總兵,廣東最大的武將就是總兵。
“領路!”
歐信收了腰牌,率軍入城。
“大人去哪?”官兵趕緊磕頭謝恩,站起來戰戰兢兢問。
“知縣大人的府上。”
歐信還不信了,沒地方說理了。
本官辛辛苦苦推平土司,爾等不幫忙也就算了,竟然拖後腿!
難道不知道,二十萬土人,一旦造反,整個廣東生靈塗炭嗎?
有沒有腦子?
本來他是廣西參將,但今天早晨,方瑛調任他做廣東參將,方便他清理廣東。
而這廣東本地官員,竟敢不聽總督之令?
瘋了?
兩個官兵領著歐信到縣衙。
過往的百姓,看見上千親軍入城,嚇得紛紛回家。
府衙正在審案子。
“好了好了,都彆說了。”
“你有罪。”
“對,就是你,就你有罪。”
“不要狡辯了。”
“就這麼判了!”
知縣十分不耐煩,隨便指一個人,就說他有罪。
看見府衙門口一個人走進來。
啪!
重拍驚堂木,怒吼道:“何人敢闖公堂?”
堂下被判有罪的人,大呼冤枉,他是苦主啊,怎麼自家被欺負了,自己還有罪了呢?
上哪說理去呀?
“你兒子要是不去找人家理論,能被打死嗎?”
知縣冷笑:“就是你兒子的罪,他已經死了,本官就不判他了,你代為服刑吧。”
那個行凶者都懵了,我沒送禮呀,就這麼偏袒我嗎?
“知縣大人就這般審案子嗎?”歐信讓親兵在外,他孤身進入府衙內。
幾個皂吏拿著殺威棒走過來。
“乾什麼?不認識這套官服嗎?”歐信大怒。
他這身官府常年穿著征戰,總弄一身血,洗了又洗,褪了顏色,實在看不出是官服來。
啪!
歐信揚手一個耳光打過去:“抬起廷杖乾什麼?”
“敢毆打朝廷命官?”
“形同造反,你不知道嗎?”
那皂吏吃痛,看向知縣。
皂吏是夫役,是從民間征召的,官府是不給發錢的。
當然了,報名者趨之若鶩,皂吏油水很大,都是托關係才能進來當皂吏的。
啪!
歐信又一個耳光過去:“看他乾什麼?”
“大膽狂徒,敢咆哮公堂?打罵差人?”
知縣站起來:“把他拿下!”
皂吏聽到命令,揮舞著廷杖砸過來。
歐信順勢一躲,抄手將廷杖攥在手裡,反手一奪,廷杖瞬間離開那個皂吏的手掌。
他使勁一揮。
隻聽嘭的一聲,那個皂吏腦袋開瓢。
歐信順勢一掃,打在皂吏腿上,皂吏們應聲即倒。
“就這兩下子?”
歐信把廷杖丟在地上,踩著一個又一個皂吏,走進公堂。
知縣直接傻眼了,來人身上穿的好像是官袍?
因為褪色嚴重,暫時無法分辨。
“知縣大人好大的威風啊!”
歐信直接走上台階,嚇得知縣連連後退:“本官若是沒有親自來這信宜,怕是彆人跟本官說,本官還不信呢。”
他大喇喇坐在知縣的位子上。
“你、你是何人?”知縣也蠢。
“你連本官是何人都不知道,就敢克扣軍餉,膽子不小啊!”歐信正襟危坐。
知縣恍然:“你是那廣西軍頭?”
“你廣西軍借道我廣東。”
“我信宜供爾等吃喝,爾等不知回報也就罷了。”
“竟然騒擾公堂,竊據本縣之位?”
“你、你要造反不成?”
知縣惡人先告狀。
“知縣大人顛倒黑白的本事不怎麼樣嘛。”
歐信冷冷道:“沒錯,本官就是歐信,陛下欽封的昭毅將軍,如何?”
“下來!”
知道是官兒,知縣反而不怕了,指著歐信:“你乃武官,竟敢坐縣尊之位,本縣要參你一本!”
“本官乃陛下欽封的昭毅將軍,正三品的武官!”
歐信問他:“你是幾品?”
“本縣乃文官,這府衙乃是文官管轄之內。”
“和你武官有甚關係?”
“和品級有甚關係?”
知縣冷笑:“你歐信咆哮公堂,阻撓本縣辦案,還打傷皂吏,恐嚇本官,更是枉坐這縣尊之位,本縣看你是要謀反!”
“伶牙俐齒,顛倒黑白!”
歐信懶得和他掰扯:“本官問你,為何不遵從方總督之命,配足軍糧?”
“哼,歐將軍才是顛倒黑白,我信宜縣何曾沒給貴軍提供軍糧了?”
“若是沒有軍糧,你們早就餓死了!”
“怎麼還會跑到本縣的縣衙質問本縣呢?”
知縣冷笑:“本縣看啊,是你歐將軍克扣了軍糧,反而把罪責栽到本縣頭上,真是可笑。”
歐信發現,自己嘴皮子笨,竟說不過他。
“啞口無言了,被本縣說對了吧?”知縣洋洋得意。
啪!
歐信站起來,揚手一個耳光,直接抽在他的臉上:“不要臉的東西,顛倒黑白!”
“你,你敢打本縣?”
知縣對著縣丞說:“記下來,都記下來,本縣要去禦前告他一狀!”
“還要去禦前告狀,好啊,去啊!”
歐信走下來,逼視著知縣。
知縣連連後退,碰到台階,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你知不知道,二十萬大軍吃不飽肚子,會是什麼下場?”歐信一把將這個知縣提起來。
縣衙內驚呼一聲,縣城、主簿、典史等作勢要跑。
“誰也不許動!”
歐信厲喝:“來人,把縣衙圍起來!接管縣城!任何人不許異動!”
“你、你、你瘋了?”知縣傻眼。
“本官在問你,知不知道二十萬大軍吃不飽肚子,是什麼下場?”
歐信見知縣目光呆滯,揚手兩個耳光抽在他臉上:“回答本官!”
“不、不知道!”知縣隻覺得臉疼。
“你呢?知不知道?”歐信看向縣丞。
縣丞驚恐搖頭。
“二十萬大軍會踏平你這座破縣城!”
“你們,都得死!”
“整個廣東,都會亂!寸草不生!知道嗎?”
歐信厲喝。
知縣傻乎乎問:“那你怎麼會管不住他們呢?”
“都是蠻人,你他娘的給老子管一個!”
歐信把知縣高高舉起來,狠狠砸在地上:“他娘的,大明就是被你們這樣的蛀蟲給禍害壞了!”
“難道你們運送糧食的時候,沒看看嗎?”
“那些是明軍嗎?”
“是嗎?”
“都是土人!”
“土人,你知道嗎?”
“分不清五穀雜糧的廢物!”
“還想去禦前告本官?”
“本官就算把你們全殺光,陛下還會給本官撐腰,你信不信?”
歐信厲吼,活脫像個魔王。
知縣被摔個半死,嘴裡都是血:“你、你怎麼這麼霸道啊?你是廣西的將,憑什麼管到廣東來了?”
歐信把腰牌拿出來:“看清楚,這是什麼腰牌?”
廣東參將?
知縣臉色一變:“那、那又如何,你是武官,本縣是文官,互不統屬……”
歐信狠狠踩他一腳:“你他嗎是蠢王八嗎?”
“刀子卡你脖子上了,你他娘的還什麼都不知道!”
“還問那他娘的是哪裡的官!”
“什麼文官武官!”
“都他娘的閻王殿的官!”
“蠢貨!”
“槽!”
歐信爆炸了:“來人,給本官接管縣城,去搜糧食!這些糧食都藏在哪了!”
“今天搜不到糧食,就把這些王八蛋都給本官煮了!”
“給大軍解饞!”
知縣這回害怕了:“不、不能搜!你沒權力搜縣城!沒權力!”
歐信都被氣樂了:“你這官兒到底是怎麼上來的?”
“你是怎麼躲過京察的?”
“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啊?”
“你是不是個弱智啊!臥槽!”
簡直是九漏魚,人語不懂。
“大人饒命啊!”
縣丞急忙跪下:“大人,不能搜查啊,不能搜查!”
“為什麼?”歐信不想搭理官場那些醃臢事,但大軍嗷嗷待哺,他沒辦法。
“沒有糧食,搜也搜不到糧食的,不要搜!”縣丞滿臉驚恐。
“總督大人調的糧,從廣東各地調過來的,供應二十萬大軍人吃馬嚼,糧食呢?”
歐信問。
縣丞搖頭:“下官不知道,下官不能說,不能說!”
歐信氣樂了。
“你們沒見過土人啊?”
“本官昨天剿的黃寮寨是不是土人啊?”
“他們瘋起來,是什麼樣子!”
“你們不知道嗎?”
“啊?”
“外麵有二十萬這樣的人啊!你們是不是想死啊!”
歐信把縣丞薅起來,左右開弓,往死裡抽他。
縣丞嚎啕大哭:“不能搜,不能搜!”
這時,手下來報,倉庫空空如也,沒有一粒糧食。
歐信變了顏色:“糧食呢?”
他之所以這麼暴躁。
是因為他也壓不住了,已經有半個月吃不飽飯了,從來到廣東,幾乎沒吃過飽飯。
再這樣下去,土人就要造反了。
土人反噬,他歐信第一個死,整個廣東就都完了。
所以他冒著被擼掉官職的風險,發瘋。
“糧食去哪了!”歐信爆吼。
所有人瑟瑟發抖。
歐信薅起主簿:“你管糧食,告訴本官,信宜的糧食去哪了!去哪了!”
主簿搖頭。
“槽!”
歐信後退兩步,抽出腰刀,直接一刀,把主簿腦袋劈下來。
“啊?”
知縣躺在地上,被濺了一身血,滿臉驚恐:“你、你敢殺朝廷命官?你真要造反?”
“造反你馬拉個頭!”
歐信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說,糧食去哪了!”
他雖是參將,但絕對不能殺官的。
主簿是官,不是吏。
吏,也不是他能殺的。
隻有朝堂之命,才能殺掉的。
歐信功勞再大,因為此事,怕是也要被裝入囚車了。
擺在他麵前,隻有兩條路,一條路乖乖入京服刑,另一條路,就是聚眾這二十萬大軍造反。
“糧食呢!”
歐信把刀壓在他的脖子上:“本官的耐心已經耗光了,本官要殺人了!說!”
“彆彆彆,我說!”
知縣驚恐道:“在黃老爺家裡,黃老爺!”
“哪個黃老爺,在哪?”
歐信厲吼。
知縣看得出來,歐信確實發瘋了。
啪!
他用刀背狠狠磕知縣的腦殼:“你他娘的能不能說清楚點!”
鮮血。
從知縣的腦門上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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