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吃這麼多,都把自己吃吐了,還在吃?
太傅府。
胡濙坐在暖爐前,正在看書。
是從宮中抄錄出來的孤本,津津有味地讀著。
自從公開宮中藏書。
天下文人不遠萬裡齊聚京師,去澹台藏書閣抄錄書籍。
因為抄書的人實在太多,澹台藏書閣設定時間,將書籍掛起來,讓文人去抄錄,太監負責翻頁。
不許任何人用手去摸,更不許損毀。
這般嚴苛,卻得到文人的交口稱讚,若太監翻書粗暴,還會被文人唾罵。
而抄錄書籍,在京師形成一個產業。
有人靠著第一手抄錄的書籍,賣高價、賺差價;也有人賣手腕,給人抄錄書籍賺錢;還有商賈刊刻好了,賣去外省。
一時之間,京師文人沸騰。
在文人眼中口碑極差的景泰皇帝,竟出現反轉的口風,有文人寫文章發報紙稱讚皇帝,讚賞者不知凡幾。
景泰八年之前,朱祁鈺得到過很多稱讚。
但景泰八年以來,他受到天下人的謾罵,甚至民間有人製成小人,寫上朱祁鈺的名字,天天銀針紮,廠衛破獲十幾起巫蠱之案。
卻因為公開藏書,口碑回升。
胡濙是極愛書的,為了收藏澹台藏書,他開了家刊刻廠,自己刊刻,然後擇優收藏,日日誦讀。
他把家中後花園鏟了,建了座藏書閣,專門藏書用。
小孫子胡一帆快步進來,沉穩行禮:“祖父,兩位王閣老登府求見。”
長孫胡一倩在宮中做侍衛。
長子胡長寧和次子胡豅都不在家中,家中隻有一老一小。
“請進來吧。”
胡濙把書本合上,小心翼翼放在案上。
瞪起眼睛,嚇唬胡一帆:“你個皮猴兒敢把祖父的書看卷邊了,祖父把你吊起來打!”
“祖父,放心吧,孫兒看書會很小心的。”胡一帆笑道。
胡一帆早慧,三歲時給他講解經義,竟能複述下來。
但在胡濙眼裡,認為胡一帆不是長壽之象。
而且太聰明的人會走捷徑,容易誤入歧途,需要嚴苛教導才行。
就如胡豅一般,早慧之資,若不早夭,便是妖孽。
他六十歲時老來得子生的胡豅。
但他對胡豅絕不溺愛,甚至極為嚴苛,就為了令其戒驕戒躁,不許耍小聰明。甚至二十多歲都不許他出世,就是要壓製他,磨練他,方能大放異彩。
他這一生共有四個兒子,兩個沒有活到成年,一子多病,一子早慧,都沒活過十歲。
隨意發現胡豅早慧後,他心中憂慮,擔心夭折,是以特殊關心之餘,又苦心鑽研醫術,也是天可憐見,才保住了胡豅。
正想著,門簾被挑開,王竑和王複走進來。
寒暄之後。
“老太傅,陛下貿然整飭馬政,是否操之過急了?”王竑本想入宮勸諫的,卻被王複拉住,所以來拜訪胡濙,和胡濙商議。
下人端上來茶水,胡濙抿嘴不語。
王竑性情剛直,善出毒計。
剛要質問,王複卻道:“老太傅莫不是有其他想法?”
“請用茶,這是宮中賜下的禦茶。”
胡濙輕啜一口,咀嚼著說:“兩位,可知道陛下此舉深意?”
王竑一愣。
和王複對視一眼。
頓時苦笑道:“如今政局風雨飄搖。”
“陛下當謹言慎行,而非貿然樹敵。”
“若清查馬政的話,恐怕又是天下震動的大事啊。”
“今年做事實在太多了,應該緩一緩了。”
胡濙笑而不語。
王複訝異道:“陛下此舉,是為馬文升入京鋪路?”
王竑一愣,這個馬文升是何方神聖?
皇帝為了給他鋪路,竟整頓整個太仆寺,直接要錢,臉都不要了。
“這隻是其一!”
胡濙放下茶杯:“你們可看過馬文升的履曆?此人在民間極富盛名……”
王竑冷笑,這都是官場慣用手段。
找點事情給自己揚名,再找些捧臭腳的去吹噓,好名聲自然就傳出來了,常規操作。
揚名嘛,不磕磣。
“並不,陛下給他寫過三封書信,一問朝局;二問兵事;三問民生。”
“他的回答,讓陛下稱讚不已,說其是治世之臣。”
胡濙笑道:“陛下的眼光,伱們會質疑嗎?”
這倒不會。
從景泰八年以來,皇帝用的人,全都是俊傑之才。
人儘其用,足見皇帝看人的眼光。
“這個馬文升,真的這般厲害?”王複訝異。
王竑卻不認同:“人才都是磨礪出來的。”
“哪怕是天縱之才,也要在地方慢慢磨練。”
“用十年二十年的時間,再一步一步進入中樞。”
“像陛下這般揠苗助長,隻會令天才蒙塵。”
這話讓胡濙和王複同意。
他們都是在很多崗位上百般磨練,才一步步進入中樞的。
所以老持穩重,治政水平高卓。
“可掌馬政,未必要在中樞啊。”
胡濙笑道:“兩位,大明不同往日了,漠北在手,不必在淮泗養馬了,甚至養馬地留在關外即可……”
話沒說完,王竑卻道:“萬一漠北丟了呢?馬政豈不斷了?”
“是啊,漠北養馬,好處成千上百,無須贅述。”
“但萬一養馬地丟了。”
“大明可就落入被動了,無馬可用時,大明該何去何從?”
王複認真道:“下官這就入宮,勸諫陛下!”
因為皇帝是聽得去勸諫的。
所以他們大大方方談論朝局,甚至批評皇帝,皇帝也會坦然接受。
這也是如今能臣輩出的原因。
皇帝想要能臣,能臣自然如過江之鯽。
皇帝想做昏君,那麼佞臣遍地都是。
“王閣老,莫急,聽老夫把話說完。”
胡濙笑道:“隻要李代桃僵之計完成,漠北被大明牢牢掌握三十年,就丟不了了。”
“隻要漠北能種出糧食,不說能供養京畿,就說能自給自足,漠北就永遠在大明手中。”
“養馬之地北移,是必然的結果。”
“因為,陛下打算明年開始,要改黃河河道,根治黃河!”
“用十年,乃至二十年的時間,讓黃河回到原有水路上去。”
“讓黃河重新成為華夏大地的母親河。”
這個消息,實在過於震撼。
王竑和王複對視一眼:“陛下沒在朝堂上說過呀?”
“還沒說。”
“因為在等江西的銀子,這筆錢就是用來修繕黃河用的。”
胡濙道:“陛下不止要修繕黃河,還要根治!大治!”
“還要修繕全國的水路,溝通各條水係,清理淤泥,增加灌溉渠。”
“陛下規劃用三十年時間,砸進去兩億兩白銀,改善天下土地的用水問題。”
“而且,不讓百姓再受水患之苦!”
王竑和王複彼此看到了激動之色。
根治黃河啊!
多少官員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以前的黃河,可不是年年泛濫,更不會如此殘害兩岸的百姓。
但自從北宋之後,黃河就成為了洪水猛獸,年年泛濫,年年害人。
就說淮泗,本是天下最富裕的地方,卻因為黃河改道,黃河和長江入海口重疊,導致兩淮之地,成為一片汪洋。
等黃河水退去,整個土壤都會沙化,百姓要慢慢清理,等清理乾淨了,黃河又泛濫了,年複一年。
幾百年過去了,統治者選擇無視,百官歌功頌德,史書上大筆一揮,盛世來了。
卻沒人看看百姓,活得不如狗。
皇帝之所以惱恨宋朝,就是因為黃河改道,罪魁禍首就是宋朝!
“陛下真舍得拿出兩億兩白銀,治水?”王竑明顯在顫抖。
胡濙點頭:“黃河兩岸的百姓苦啊,今年就發了77次大水,死者不計其數,陛下不忍猝讀。”
“老夫很少見到陛下哭泣,但每次民間受災,陛下都會垂淚。”
“陛下一定會做的!”
“雖沒在朝堂上議論,其實就是在等江西解送的銀兩。”
“銀兩入京,明年就要開始談論治水了。”
這個話題十分沉重。
華夏這片土地,被四千多年的開發、破壞,已經到了垂垂老矣的地步了。
之所以沒有皇帝願意治水。
因為這不是文治武功,哪有打下來幾個國家,更能彪炳史冊呢?
這個爛攤子,朱祁鈺決定接下來。
利在千秋,唯獨他朱祁鈺享受不到。
就如京杭大運河的楊廣。
王竑哽咽道:“我華夏看似蒸蒸日上,其實隻是浮於表麵罷了。”
“為何曆朝曆代,盛世短暫,眨眼即逝。”
“就是因為所謂富裕的,皆是上層而已,利益也被此階層吸走,逐漸壯大,成為毒瘤。”
“而民間苦難,即便是盛世,糊口都難,哪裡會有什麼餘糧呢?”
“所以盛世注定不長久。”
“盛極而衰,斷崖式下降!”
“這是古之即有的道理。”
說著,王竑對著紫禁城的方向跪下:“若陛下真願意拿出兩億兩白銀,治理黃河,改善河道,根治黃河,讓百姓不受水患之苦,當是千古第一仁君!”
不容辯駁!
“民富則安,民康則定,隻要天下臣民過上了好日子,哪裡還有什麼叛亂?”
“大明國祚如何不能萬世永存?”
王竑抹了把眼淚,恭恭敬敬三拜九叩:“治水之事,老臣願粉身碎骨!”
胡濙和王複也跪在地上,高呼萬歲。
治水不止是花錢,還會觸動很多階層的利益,所以王竑說粉身碎骨。
三人眼淚涔涔。
雖在閣部,但三人感觸是最深的,每天報災的奏章不知凡幾,天天批複,讓人心中發堵。
“怕是兩億兩不夠呀。”王複粗略算了一下。
胡濙卻道:“陛下說了,多少錢都花,一定要治理好天下江河!”
“可民間的夫役怕是要頻繁征召呀,倘若能和今年這樣,給些錢財就好了。”
王複都知道不現實。
把治水的時長拉到三十年,可能征召幾億人次的夫役,真要給錢的話,怕是要翻倍。
四億兩?
沒人敢想這個數字。
“百姓難啊,給些錢財是應該的呀,改善改善日子,也是極好的。”
王竑眼珠一轉,出了一條毒計:“老太傅的李代桃僵之計,可用外族幫國朝修繕河道呀,國朝養了這麼多大軍,總要為國出力的。”
王複瞠目結舌:“是不是有傷天德?”
“陛下說了,大明百姓是人,他國百姓,是人嗎?”
王竑冷笑道:“讓他們為國朝效力,那是賜予他們的機會。”
“等三十年後,全國水道修繕完畢,大不了允許他們做明人。”
“這是何其大的恩德啊。”
就是說,抓奴隸,玩死裡用。
“老太傅您怎麼看?”王竑看向胡濙。
胡濙頷首:“倒也可以,但近幾年還要用國朝百姓啊。”
“就給錢,國朝百姓就給錢,他國人就要服夫役。”王竑好一招區彆對待。
王複卻道:“有損聖人之道啊,但治水乃是為蒼生祈福之事,令其走先聖之古道,也是教化他們。”
虛偽啊王複!
王竑興奮道:“今晚就寫奏章,稟明陛下。”
和根治黃河比起來,太仆寺根本就不是事了。
胡濙卻道:“所以陛下要整飭太仆寺,能理解了吧?”
皇帝不想在內地養馬了。
太仆寺要在長城外行事,需要一個能臣主持,孫弘就徹底沒用了,所以皇帝要榨乾他的油水,一腳踢掉。
錢,是要留著根治黃河的。
王竑和王複興衝衝回去寫奏章。
胡濙也沒心思看書了,他開始搜集關於黃河的資料,有生之年,能看到根治後的黃河嗎?
而在宮中。
林聰轉接銀子,已經從河南出發,奏報先送入宮中。
與此同時,朱儀的奏章也到了。
沈瑄也入京了。
“讓許感去審。”
朱祁鈺看完後,把奏章丟給馮孝:“朱儀做的不錯,賞!”
他發現朱儀打仗不行,適合玩政治。
“看林聰的意思,不願意押解銀子啊。”
朱祁鈺笑道:“從河南入京的路,被清掃多少遍了,沒有匪類,讓楊俊率軍接應吧,林聰負責將銀子運出河南即可,北直隸讓楊俊管。”
一方麵林聰要把精力放在清掃河南上麵;
另一方麵林氏懷有身孕,總要給點麵子。
“奴婢遵旨!”
“賀知恩。”
朱祁鈺叫了一聲:“你帶人去京畿巡查一番,看看百姓家中如何準備過冬的。”
賀知恩跪在地上:“皇爺,今年冷的早,百姓家中怕是日子不好過呀。”
“朕知道,你去看看,彆穿著官服去,微服私訪,讓朕心中有個數。”
“什麼事總得親眼看過了才知道。”
“明年朕看看,能如何改善京畿百姓的生活。”
朱祁鈺可能是千古第一個重視民生的皇帝了。
或者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哪有統治者把百姓放在眼裡的?
“皇爺視百姓如親子親女,是蒼生之福。”賀知恩哽咽道。
“去吧。”
打發走賀知恩。
朱祁鈺繼續處置奏章。
“符淵,你持朕聖旨,去檢查京畿糧倉,把糧食看清楚了,是不是堆積如山。”
符淵跪伏在地上:“皇爺,要一倉一倉的查嗎?”
“詳查,把糧食都打開,看看裡麵有沒有摻假的。”
“再看看糧食質量,和奏章上說的,一不一樣。”
“數量、質量,能不能對得上。”
“記住了,要抽查。”
“絕不能走漏了風聲。”
朱祁鈺目光陰鷙:“持朕天子劍,誰敢攔你,殺之!”
“出了問題,交給東廠去查。”
“奴婢遵旨!”符淵心中雀躍,出宮耍威風去了。
符淵剛出去。
馮孝就進來:“皇爺,該用膳了。”
“鄭王可來了?”朱祁鈺站起來活動活動。
“在偏殿候著呢。”
“宣進來,和朕一起用膳吧。”
皇帝吃的飯,一點都不好吃,從尚食局做出來,到皇帝的飯桌上,要經過一個時辰,每過一道門,就有太監和宮女試毒。
一道一道經過,最後送到皇帝的餐桌上。
馮孝先吃。
用完後,過了一段時間,確認無毒,才會請皇帝用膳。
食盒下麵有一個燒炭的小火爐,不停熱著,味道就彆提了,肯定是難吃,主打的就是一個安全。
朱祁鈺坐在餐桌前。
鄭王小心翼翼站著。
食不言寢不語。
朱祁鈺隻吃飯不說話。
鄭王站著,聞著。
也沒給他添碗筷啊,也沒給他賜座,也沒讓他吃啊。
很快,朱祁鈺用完,擦擦嘴,慢慢站起來:“王叔用吧。”
感情讓我來吃剩飯啊?
鄭王不敢不用,拿起送過來的碗筷,隨便吃兩口,味道肯定不好吃。
“王叔胃口這麼小?”朱祁鈺問。
鄭王立刻跪下:“微臣腹部不舒服,不敢多吃。”
“你不吃就浪費了。”
啊?
皇帝好像沒聽到他的話,我肚子疼,不能吃。
馮孝卻走過來,將碗筷送到鄭王的手裡:“皇爺讓您吃,您快吃吧。”
鄭王無奈,掙紮著站起來。
但馮孝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鄭王明白了,皇帝讓他跪著吃。
他含著淚又吃幾口,一者飯菜難吃;
二者跪著難受,心裡憋屈;
三者他真不想吃。
就又放下了。
“怎麼?嫌宮中的飯難吃嗎?”朱祁鈺問。
“陛下,真的吃不下了。”
“吃!”朱祁鈺嗬斥。
鄭王嚇得一哆嗦,不得不拿起碗筷,繼續往裡麵塞。
肚子撐破了。
飯桌上的飯菜風卷殘雲,全都吃光了。
“再給王叔加一碗飯。”
鄭王趕緊搖頭:“陛下,真的吃不下了。”
已經頂到喉頭了,說話就能吐出來。
可尚食局太監已經把一碗白米飯送來了。
皇帝的餐桌上,有餅有飯。
為了補充充足的營養,朱祁鈺會吃一張餅,一碗米飯,或者一碗麵條、一碗粟米飯做搭配。
菜和肉也是妥善搭配的,而且多是藥膳,幫助身體健康的。
鄭王又乾噎了一碗米飯,實在裝不下了,吐了出來。
他現在看見飯就惡心。
“王叔,怎麼吐了呢?”朱祁鈺問。
鄭王趴伏在地上:“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身體窩著,一說話就吐。
“請的是什麼罪啊?”朱祁鈺還在溜達散步。
他吃飯隻吃八分飽,一天吃五到六頓,很注重運動。
本來這個間隙,是要宣講讀學士來給他講讀書籍的,每次吃飯,都要聽講學。
每一分鐘他都不浪費,都安排得滿滿的。
“微臣有兩大罪!”
“其一,殿前失儀,是大罪!”
“其二,微臣見財起意,不付專利費,影響朝政,微臣死罪!”
鄭王是明白的。
“既然吃不下,為什麼非要吃的撐呢?”
朱祁鈺走過來,意有所指:“是在挑戰朕的底線嗎?”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鄭王冷汗流了下來。
“你是不敢,但你做了!”
“朕剛建專利局,你就出來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