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南直隸第一劍,喋血奉天殿!
彭澤馬氏,出身巢湖。
祖上隻是巢湖水匪,太祖皇帝創業時被詔安,加入俞氏水軍,攻打陳友諒時立下戰功。
但本人為救愈通源,被敵軍砍殺。
愈通源就認他的兒子為義子,將女兒嫁給他。
馬氏因此得到了富貴。
然而,愈通源卷入胡惟庸案,被削爵,他馬氏也受到了牽連,從巢湖被移民至澎湖。
在澎湖繁衍生息,也就形成了現在的澎湖馬氏。
閆方叩開澎湖馬氏的大門。
家主馬卓是個虯髯大漢,他不通詩書,崇信練武,自詡江湖人,喜歡結交江湖朋友,所以閆方懷疑他。
“某家世代務農,老老實實交稅,不知大人有何貴乾?”馬卓說話不卑不亢。
啪!
閆方直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裝什麼呢?馬卓?”
“薛鵬已經招認了,存放在他水寨裡的軍械,是你運去的。”
“還在跟本官打馬虎眼?”
“來人!”
“把馬家所有人都抓起來!”
閆方一句廢話沒有,直接就是殺。
馬卓直接就懵了:“大人,抓賊拿臟,你可有證據證明是我乾的?”
“沒有證據,審一審不就有了嗎?”
閆方指著自己:“老子是錦衣衛,不是大理寺!”
“老子說你有罪,伱就有罪!”
“抓起來!”
他完全狐假虎威。
彆看金忠負責清洗江西,那也得講證據的。
閆方其實是在詐馬卓,倘若馬卓死不開口,他不但沒轍,還得吃瓜落兒。
“冤枉啊,冤枉啊!”馬卓疾呼。
嘭!
閆方用刀背砍在他的頭上。
鮮血順著腦瓜皮流下來。
馬卓看見他的家人被鎖鏈抓出來,而他一個兒子,因為翻牆逃命腿上中了一箭,一瘸一拐被拖出來。
頓時跪在地上:“大人,您要殺就殺我一個人,不要難為我的家人啊!”
“想好漢做事好漢當嗎?”
此刻,街道附近圍聚不少人,指指點點看熱鬨。
江西被封鎖大半年了,多少富貴人家被抄家滅門?
但百姓可不彈冠相慶。
這年頭鄉黨觀念極為重要,他們反而跟著唾罵朝廷。
馬卓滿臉是血,仰頭看著閆方:“冤枉啊,我根本就不認識什麼薛鵬,不認識啊。”
“都帶走!”
閆方指著那些看熱鬨的人:“你們都想進詔獄嗎?走啊,本官領著你們進去!”
看熱鬨的人瞬間消失。
以往和馬氏交情好的,也沒有人敢出來阻撓錦衣衛。
馬卓眼中悲涼,胸中的英雄氣變成了嗚咽的哭聲。
閆方則蹲下來跟他說:“馬卓,你照實跟本官說。”
“本官可放你家人一馬。”
“若進了詔獄,看你那細皮嫩肉的女兒,怕是要毀了。”
“你馬家,也就沒了活路了。”
馬卓驚恐抬眸。
“本官在給你機會呢。”
閆方心裡也打鼓。
薛鵬嘴巴很硬,過了三遍刑具,還是不肯吐口。
水寨的人也審問幾天了,他們真不知道。
實在沒頭緒,他才猜測跟馬氏有關係,但隻是猜測而已。
若馬卓不鑽進圈套,他反而坐蠟。
閆方慢慢站起來。
使個眼色,馬家女眷不停哭嚎,聲音讓人煩躁。
“你可以不招,進了詔獄裡,看你能扛過幾遍刑,那薛鵬扛不住,看你是不是硬漢了。”
閆方威逼利誘:“至於你想死,進了詔獄,你死不死,不是閻王爺決定的,而是本官決定的。”
“走吧,進了詔獄咱們好好聊!”
馬卓是知道薛鵬的,那是塊有名的硬骨頭,在江湖上頗有義氣名聲,他都招了?
江西被錦衣衛控製大半年,詔獄的恐怖自然也就流傳出來了。
凡是進了詔獄的,沒聽過誰出來。
“帶走!”
“不要,不是我家,是、是南昌胡氏!”馬卓不敢隱瞞。
閆方卻嚇了一跳:“你說誰?”
南昌胡家,隻有一家。
就是胡儼的家族!
胡儼,那是永樂朝的名臣啊!
他於洪熙年間致仕,連本地很多官員,都要尊稱他為老師,宣德皇帝曾數次征詔於他,都被拒絕。
這位大牛於正統八年去世,死後極儘哀榮。
可能他的功績,遠遠不如三楊。
但是,他門生故吏遍布天下,他執掌國子監二十年,如今朝堂上多少重臣,得尊他為師。
這樣的家族,稍微一動,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為他家求情,簡直是個馬蜂窩。
啪!
閆方使勁用刀背砍他的腦殼:“你他娘的騙老子?”
“小人句句屬實,小人不敢!”馬卓不是怕疼,而是他招出胡氏,他家族也要受難。
“大人,小人有證據!”
馬卓豁出去了:“隻要大人肯招小人入錦衣衛,小人願意為大人效命!”
他也得保全家族。
進錦衣衛是唯一的出路,他必須把胡儼家族給弄死,自己才能活。
但閆方卻猶豫了。
胡家是馬蜂窩,錦衣衛也有點不敢招惹。
隻能帶著馬卓去湖口。
金忠聽說跟胡儼後人有關,跟著一哆嗦。
已經動了一個胡廣了!
現在,永樂朝的又一個名臣也要毀在錦衣衛手裡?
他倒不在乎錦衣衛的名聲,問題是皇帝怎麼收場啊?
知道會牽連出大魚。
但沒想到,這條魚這麼大。
“提督,怎麼辦啊?”
金忠閉上眼睛,旋即睜開:“倒賣軍械,當誅九族,不問是誰!抓!”
閆方瞳孔微縮,金忠是拿自己的命去賭。
賭皇帝會保他。
哪怕天下文臣戳皇帝脊梁骨,皇帝也會保他。
金忠也沒選擇,必須得抓,否則這麼大的軍械案,他視而不見,皇帝那邊怎麼交代過去?
“標下遵令!”閆方有點恐懼。
金忠卻擺擺手:“你不要去,派沙鉉去。”
閆方是他的心腹,是要保一保的。
胡儼可比胡廣厲害得多,胡儼門生故吏太多了,牽一發而動全身,皇帝能保他金忠,未必會保閆方。
閆方去做這件事,必死無疑。
所以,隻能讓沙鉉去死了,到時候好好照看沙鉉家人便是,大不了認沙鉉的兒子做義子。
“謝提督大人提攜。”閆方額頭全是汗。
沙鉉還在廣信府幫家族析產。
消息從九江府快馬傳到廣信府。
與此同時。
南京城進入短暫的詭異沉寂之中。
當含山公主頭七之後,一夥不速之客,打破了南京城的沉寂。
陳舞陽率軍把尹家圍起來。
執掌尹家門戶的是尹玉的長子,叫尹晄。
尹晄看見陳舞陽,本能地哆嗦一下,行禮道:“大人,家父尚在中都守孝……”
“既知道是喪事,你為何不穿孝衣呢?”陳舞陽質問他。
天氣太熱,他剛把孝衣脫了。
啪!
陳舞陽兜頭一個耳光:“公主大喪,你為公主之孫,竟帶頭不孝!”
尹晄被抽蒙了。
就算我不孝,也輪不到你們都知監管吧?
“來人,把所有沒穿孝衣的人都抓起來!”陳舞陽純屬找茬。
尹晄第一個被抓。
陳舞陽卻貼近尹晄的臉:“本官會親自審你,為何不孝!”
尹晄知道,他大伯、堂兄都被陳舞陽給玩死了。
甚至,祖母的死,也和都知監有關係。
這陳舞陽天生克尹家。
沒有帶走審,時間緊迫,挑個空屋子,直接開審。
“尹晄,知道你堂兄尹輝是怎麼死的嗎?被黃鱔漲死的!”陳舞陽形容一番。
尹晄嚇得臉色一白。
“你爹也玩了,但你爹命大,逃過一劫。”
陳舞陽笑道:“這回,輪到你了。”
“不要啊,不要啊!”尹晄說自己沒有犯罪,都知監不能動用私刑。
“你犯罪與否,都知監說了算。”
陳舞陽笑著拍拍他:“本官說你犯罪了,你就犯罪了!”
“既然犯罪了,本官動刑就沒有問題呀。”
尹晄嚇得坐在地上。
“但今天沒有黃鱔,有一根木頭,就看看你能不能抗住了。”
陳舞陽壞笑:“你爹的命就大,不知道你命大命小嘍。”
尹晄就知道,祖母死了,尹家就沒好了。
“不過呢。”
陳舞陽話鋒一轉:“本官願意給你一個乞罪的機會。”
“我什麼都願意說,願意說啊!”尹晄不想玩木棒,那玩意還不如黃鱔呢。
“你尹家在海上的生意,是誰管的?”
尹晄慢慢低下頭。
但陳舞陽卻用刀把敲他的腦袋:“就把這刀柄塞進去!”
“不要啊!”
尹晄哭嚎:“是、是我堂叔在掌管!”
“賬本呢?”
“不在家裡,在鄉下的莊子裡,所有東西都在鄉下的莊子裡!”尹晄哭著說。
陳舞陽立刻帶人,把尹家的莊子控製住。
從幾間房子裡,搬出來一百多箱子賬本。
賬本上事無巨細,所有交易細節都有,進項和虧損,還有交易的人、地點,十分詳細。
“海船的賬本呢?”陳舞陽抓著一個賬房先生問。
賬房先生哆哆嗦嗦指著一個箱子。
打開後,上麵有關於海船的一切記載。
陳舞陽看不太懂。
立刻讓人拉馬套車,送去布政使府,交給王竑。
尹家被抓的消息,如炸雷般傳開。
同時,南直隸守備府接管城防,南京所有城門關閉。
中都留守司都指揮使任禮,親率大軍,駐紮在天長,隨時可揮軍進入應天府。
五府總兵王誠,率軍駐紮在巢湖,隨時兵進和州。
其實,從含山公主薨逝之後,兩支軍隊就開始動了,秘密行軍。
這一瞬間,所有人知道天塌了!
王竑收到所有賬本,立刻讓計相開始歸納,然後清查賬本。
任禮將尹輝抓起來。
宋偉則押解尹輝,率軍出海,去接收海船。
“觸目驚心啊!”
王竑用了三天三夜,粗略通查賬本。
“這區區尹家,在四十年內,在海上攫取千萬兩的利益。”
“牽連者,數不勝數!”
“難怪不讓人查呢!”
“這要是查,首當其衝就是魏國公家中!
“為本官更衣!”
“本官親自拜訪魏國公府!”
王竑換上官袍,乘坐官轎,去了魏國公府。
徐承宗端坐堂上,就等著王竑來呢。
他眸中閃爍著驚恐。
看看含山公主就知道了,彆看含山公主的葬禮十分榮耀,但轉瞬間尹家就被抄家滅族。
足見皇帝心腸之毒辣。
這一次,勢必不會善罷甘休。
若是普通士紳,倒是可以去民間躲一躲。
但他家不行。
他敢出南京城,就是造反,舉族都要被誅殺。
他是勳貴,大明國公。
王竑造訪:“魏國公倒是安然,是想好了如何向中樞交代嗎?”
徐承宗沒想到王竑這麼直接。
他站起來,跪在地上:“請王閣老救命!”
“你還是去找石璞救命吧。”
徐承宗瞳孔一縮,這個王竑究竟知道多少呢?
“本官是陛下親授的欽差大臣,代天巡狩,一言一行代表天意!”
王竑擲地有聲道:“徐承宗,你敢欺瞞聖上嗎?”
徐承宗對著紫禁城的方向叩拜:“微臣不敢!”
“那你可曾參與走私?”
“參與了!”
徐承宗聽出來了,王竑似乎不想置他於死地。
反而想從他這裡敲點錢財。
這是好事呀。
“參與多少?獲利多少?從實招來!”
徐承宗也老實,讓人把賬本搬來。
王竑眯了一眼,估摸著和尹家差不多,這魏國公這是做好了準備呀。
用這點錢打發聖上?
看來這魏國公是傳承到頭了。
“看你認罪態度良好,本閣會向聖上酌情為你求情的。”
徐承宗鬆了口氣,看來皇帝清理南直隸,就是想要錢。
那就給他!
區區一千萬兩銀子,他魏國公府還看不上。
他也在思考。
為何皇帝對他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呢?
絕不是擔心南直隸動蕩,因為徐家還有另一支定國公呢,南直隸有守軍坐鎮,大明立國百年了,怎麼可能造反呢?
估計和黔國公沐家有關係呀。
他家和沐家有姻親,皇帝擔心動了他家,沐家會離心離德,所以才放過了徐家。
真是先祖保佑啊。
這等天大禍事,都能逃過去,真是幸運啊。
“既然魏國公已經承認了。”
“那此事就不歸本閣管了,移交廠衛。”
“本閣已命陳舞陽在府外恭候,這就宣他進來吧。”
王竑請他起來。
什麼?
徐承宗瞪大眼睛,陳舞陽?那個把含山公主弄死的家夥?
這是高高抬起?輕輕放下?
屁啊,這是要我魏國公府的命啊!
“閣老!”
徐承宗急聲道:“閣老,下官已經全都招供了。”
“知錯認罰,隻等中樞聖旨即可,罰多少、怎麼罰我魏國公府都認了,不敢有絲毫怨懟。”
“怎麼還要用廠衛呢?請閣老收回成命!”
陳舞陽攙和進來。
要的絕不是魏國公府的萬貫家財,而是要魏國公的爵位呀!要魏國公府的命啊!
王竑卻笑了:“魏國公,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既然說的都是真話,為什麼還怕查呢?”
“再說了,這種追查之事,本就不歸本閣管。”
“今日將你交給廠衛,與來日交給廠衛,有區彆嗎?”
噗通!
徐承宗軟軟坐在椅子上。
皇帝是什麼意思?
是要去了他家的國公之爵位嗎?
他的心就這麼狠嗎?一點先祖之情都不顧念嗎?
王竑笑道:“魏國公安心,隻要你配合調查,陳舞陽膽子再大,也不敢動您這大明國公的。”
含山公主尊貴?
還是我魏國公尊貴呀?
含山公主不照樣被陳舞陽弄死了嗎?尹家現在什麼下場?
我徐家會比尹家更慘?
“閣老,徐家願意為陛下進獻一萬艘海船!求陛下饒命啊!”徐承宗慌了。
人慌了就會犯錯。
看看,他慌不擇言說出了什麼呀!
王竑眼睛一眯:“你說多少?”
徐承宗磕頭:“魏國公府願意進獻所有海船給陛下!”
“可本閣怎麼確定你家有多少呢?”王竑壓低聲音問。
這、這?
徐承宗瞪大眼睛,看著人畜無害的王竑。
忽然明白了,這王竑一直隱居幕後,在操縱陳舞陽,把陳舞陽做工具。
他才是那個最壞的!
“魏國公,您動動腦子呀。”王竑還在笑。
“王閣老,您不要文官的名聲了嗎?”
徐承宗嘶聲:“您於奉天殿打死馬順,肅清王振奸黨,穩定朝綱,這潑天的好名聲,您都不要了嗎?”
“本閣代天巡狩,為天地立心,為萬民立公道,如何不要名聲了?”
王竑反問道:“反而是你,魏國公!”
“堂堂大明公爵!”
“竟枉顧國律家法,冒天下之大不韙走私貿易,圈海船於海上,養海寇於外,你意欲何為呀?”
“是不是想做黃袍加身呀?”
徐承宗瞪圓了眼睛!
“你、你,你這是汙我魏國公府造反啊!”
徐承宗渾身哆嗦:“我徐家對陛下忠貞不二,怎麼可能造訪呢?”
“你王竑血口噴人!”
王竑這是要滅魏國公滿門呀!
“那你徐家的海船是乾什麼的呀?彆告訴本閣,是看著玩的!”
沒錯。
王竑就是要滅了你魏國公滿門!
不滅了你,怎麼動搖江南士紳根深蒂固的統治呢?
不滅了你,怎麼收你徐家幾千萬兩銀子呢?
不滅了你,怎麼收海外幾萬艘海船呢?
王竑笑容依舊:“身正不怕影子斜,魏國公,你好自為之吧!”
魏國公府隻是第一家。
後麵還有很多官員、士族、商賈,都要一個一個清算!
張鳳說得沒錯。
皇帝派本閣來,就是放出一條瘋狗,放出一個毒士,本官做不成賈詡了,隻能做張湯了!
“完了,完了……”
徐承宗喃喃自語。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陳舞陽已經出現在大堂裡了。
“參見魏國公!”陳舞陽恭恭敬敬行禮。
徐承宗深呼吸,佯裝鎮靜:“本國公倦了,要休息了。”
“國公且慢。”
陳舞陽笑道:“您雖是當朝國公,但同樣,也是下官的罪犯。”
“你胡說八道什麼!”
“本國公就算犯罪,那也是等待聖裁。”
“你算個什麼東西,說本國公是罪犯?”
徐承宗慌了。
他害怕陳舞陽。
這是個瘋子。
從他來南京就看出來了,這個人做事不顧後果,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死活,凡是做絕。
自己若淪落他手,整個國公府,必然十死無生。
“國公過激了。”
“下官不過都知監下區區一個副指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