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王越南下,星夜破城!銀行的誕生
從行宮出來。
羅綺和程信低聲商量。
“朝鮮王並不好糊弄,要催促王越快些南下了。”
羅綺算算時間,王越駐守在義州有四個多月了,人吃馬嚼,供養騎兵,是一筆極大的費用。
皇帝雖有錢,但也不能給王越這麼花呀。
寧可訓練一支大明騎兵,也不能給韃靼兵喂飽了。
從朝鮮移民需要花的錢,連中樞都有意見,這筆錢足夠再養一支萬人騎兵隊了,卻用在無效移民上。
朝鮮和安南不一樣。
安南有自立野心,朝鮮卻沒有,而朝鮮漢化更徹底,大明收朝鮮之地,朝人自然簞食壺漿逢迎王師。
皇帝卻堅持移民遼河套,豐盈遼寧、熱河人口。
簡直是舍本逐末,有錢沒地方花了。
再說了,女真人把朝鮮禍害夠嗆,大明去撿這塊爛地,還要治理,留著這筆錢治理朝鮮,不香嗎?管那些屁民死活乾什麼呢?
“王越南下,李滿住必然北逃,不會和王越硬碰硬,屆時朝鮮沒了壓力,還會心向大明嗎?”
程信目光陰鷙:“陛下讓吾等出使朝鮮,是禍亂朝鮮,而非救援朝鮮。”
“羅兄,可還想入主中樞?”
程信卻問這樣一句話。
羅綺微微一愣,自然是想的,但還有可能嗎?
“那就拿出政績來。”
“你我皆非佞臣,皆非草包之輩。”
“雖所處陣營不同,但你我皆有真才實學。”
“不靠逢迎,靠真才實學,照樣能再入中樞!”程信認真道。
羅綺何嘗不想再入中樞?
問題是皇帝把他們踢到窮鄉僻壤的地方,擺明了不想看到他們,失了聖心,再如何努力,又有何用呢?
“羅兄,你我雖遭到貶斥。”
“但汝子羅黼,吾子程敏政、程敏德亦受重用。”
“陛下並無歧視。”
程信認真道:“說明陛下雖厭惡吾等人品,卻亦重用吾等能力。”
“吾等憑能力,必能再次重歸中樞!”
“而且,平定朝鮮,乃是潑天大功,必名垂青史,吾聞聖上建文武廟,吾等納朝鮮於大明,難道不是入廟之功嗎?
“羅兄,即便吾等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孩兒掙一份前程呀!”
羅綺頓首不語。
他兒子羅黼,頗有才名,卻數次落榜,皇帝將他納入宮中侍衛,並擅加重用。
而程信的兩個兒子,更是了不得。
程敏政和程敏德都是讀書種子,兩個人都被皇帝恩準入國子監讀書,並時常宣入宮中,考校學問,叮囑其努力向學。
旁人以為皇帝恩重其父,並不知其父羅綺、程信被中樞貶謫,蓋因皇帝厭惡。
甚至其家族,都認為羅綺和程信,在朝鮮有大功,兒子被皇帝格外重用。
但他們深知,他們來朝鮮一年有餘,卻寸功未立。
一切都是聖恩。
“彥實打算如何報效皇恩?”羅綺比程信歲數大。
羅綺是宣德五年進士,程信卻是正統六年進士,羅綺是前輩。
“禍亂朝鮮,助陛下收複朝鮮!”
一邊說,已經到了臨時下榻的地方,關上門,讓侍從退出一丈遠,程信才壓低聲音道:
“朝鮮王雖有野心,但其人無遠謀大略,才智實屬平庸。”
“而且,用人上,更極為倚重所謂的靖難功臣,僅重用一派,不知平衡之術。”
“導致朝堂失衡,其他派係官員不滿。”
“而靖難一派一家獨大,形成權力怪物,難以遏製。”
“以前朝局平穩,並未完全顯露。”
“但女真兵打破了平壤,君王坐實漢城,徒呼奈何,這就形成了一個火藥桶。”
“咱們隻要擅加利用,讓這個火藥桶,如開花彈一般爆炸,咱們就是功成身退了。”
程信對朝鮮局勢了如指掌。
李瑈看似是明君,其實他缺乏大氣魄,做事蠅營狗苟,沒有寬廣胸懷,甚至沒有大誌向,也無成大事之能力。
又為了鞏固權力,不停給靖難一脈官員增加籌碼,形成一個權力獨角獸。
沒有外麵壓力的靖難集團,內部爭權奪利自然激烈。
靖難一脈中間彼此殺紅了眼,權力傾軋如烈火烹油,就連李瑈都快壓不住了。
羅綺懂了程信的意思。
扶持李弘暐複辟,殺光李瑈全族,再趁亂殺了李弘暐,讓朝鮮亂起來。
李弘暐在景泰七年,就發動過一次複辟,成三問等六個臣子扶立李弘暐複辟,遭到鎮壓。
然而,本該發生在景泰八年六月的第二次複辟,卻因為女真部入侵而改變了曆史進程。
程信和羅綺,卻在謀劃李弘暐二次複辟。
李弘暐經過一次複辟後,被困在李瑈的行宮裡,由李瑈的心腹看管著。
“加快速度?”
近來,皇帝派信使,送來韓桂蘭的親筆書信,交給韓確。
而韓確一直心向大明,羅綺以高位誘之,他已經動心了,心向大明的朝鮮權貴,趨之若鶩。
但想讓他們,為李弘暐謀劃政變,頗有幾分難處。
“王越應該快要南下了,咱們要在王越兵卒抵達漢城之前,完成使命!”
程信認真道:“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複辟,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羅綺和程信畢竟是外臣,難以接觸到李弘暐。
但有一個人卻能接觸到李弘暐,就是權擥。
靖難功臣排名裡,權擥位列第四位,但在李瑈心裡,權擥才是他最信任的人。
韓明澮,就是權擥的死黨,是他介紹給李瑈的,才成為李瑈的張良。
而看守李弘暐的兵卒,就和權擥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隻要拉攏住權擥,就增加了一成勝算。
程信斟酌道:“權擥甚貪,以財貨誘之雖有用,但仍有反叛之嫌,並不保險。”
“他有八個女兒,卻隻有一個兒子!”
“倘若我們拿捏住他兒子權健,權擥必為吾等所用。”
程信出奇地激動起來。
在大明,奪門之變並未經過他的策劃,而如今在朝鮮,他要親手策劃一場奪門之變。
“權擥幫吾等,還須要兵卒幫襯,才能成事。”羅綺也倍感興奮,親手策劃政變啊。
在大明沒機會,在朝鮮爽爽還不行?
“金孝誠,隻要說服他,吾等便能成事。”
金孝誠也是靖難功臣,他是李瑈的心腹武官。
這個人,還被記錄在明史之中,他是成華犁庭中的朝鮮方麵軍主將。
羅綺卻覺得,金孝誠是李瑈死忠,沒有背叛李瑈的理由,說服他極難。
“未必,這金孝誠在對女真戰爭中屢屢戰敗,遭到朝鮮王的貶謫,其人心裡未必沒有怨氣。”
程信認為,可以尋機拉攏。
羅綺卻搖搖頭:“沒必要犯此風險,過猶不及。”
“彥實,伱可知權擥的女婿南怡,其人在對女真戰爭中,可圈可點,很受李瑈重視。”
“不如讓權擥策反他,我們隻接觸權擥一個人,免去必要的麻煩。”
“如果情勢不對,我們立刻撤出漢城,隱匿在民間,尋找機會,返回大明便是。”
謀事最重要的是嚴密。
同時,還要給自己安置好後路。
倘若去聯係金孝誠,萬一金孝誠轉頭把他們賣了呢?
不說自己的安危如何?
讓皇帝如何交代?
屆時,王越是南下呢?還是坐視朝鮮被滅呢?
總歸是要從全局考慮問題的。
圖謀複辟,是錦上添花,並非一錘定音。
“羅兄此言甚是,隻要控製權擥,用權擥即可。”
程信頷首:“倘若複辟失敗,吾等必殺兩個人,一個是韓明澮,另一個則是鄭麟趾。”
“鄭麟趾對大明不敬,陛下一道聖旨,就能誅殺他,但韓明澮隱藏極深,其人是朝鮮王智囊,必須要除掉!”
羅綺同意。
二人在漢城,策劃朝鮮風雲。
而駐紮在義州的王越,卻在練兵,強製兵卒學會漢話,每日都在演練戰法。
移民之事,循規蹈矩,不用他操心。
在收編大批大批韃靼俘虜之後,遼寧騎兵高達十萬人,其中胡騎高達八萬人。
李賢不停拆分,丟去戰場上消耗掉。
好在韃靼人對於為大明效力,反抗力度不大,因為大明好吃好喝供著,兵餉發得足,繳獲歸兵卒自己。
這就導致了韃靼兵作戰散漫,碰到財貨就去搶東西,並不注重軍規。
李賢督撫十萬鐵騎,如履薄冰,壓根不敢管,擔心韃靼兵造反,把遼寧給蕩平。
當然,他也有意用財貨消磨韃靼兵的戰鬥意誌,並有意把他們丟去戰場上消耗掉。
收編韃靼兵整整一年。
遼寧十萬鐵騎,數字下降到了六萬人,有四萬人成為了土地裡的肥料。
剩下的六萬人,多次被拆分,丟給王越一千七千人,丟給毛忠三千。
李瑾、毛勝、於冕又帶走了兩萬人。
負責襲擾兀良哈部的趙輔、曹義、施聚、焦禮又帶走了一萬人。
李賢才睡得安穩。
等把剩餘的韃靼精兵同化,大明就有兩萬屬於大明自己的騎兵了,至於被帶走的,能活著回來多少,跟他李賢無關了。
這一年,他在遼寧做了兩件事,一是大量接收關內百姓,安置落戶;二是大肆建城。
遼寧收了遼河套,在遼河套上建城、移民、教化。
四平城已經拔地而起。
孔家從蓋州,遷到了新城,而孔廟尚在建造之中,按照曲阜的孔廟,一比一完美複刻,並大肆擴建。
皇帝大手一揮,四平城在原有基礎上,擴大四倍,孔廟居中,四周建造百姓居所。
並建造文宣王府,絲毫不在乎花多少錢。
僅雇傭的工人,就超過百萬。
每天銀子是嘩啦啦地往外花,李賢看著都心疼。
四平城剛建,便開了一家兌換銀幣的銀行。
銀行,是今年新興起的事物。
如今天下各省下的每座府,都開了一家銀行,隸屬於戶部下的財政司,叫大明銀行。
和原票號業務合並,改名為銀行,增加一項兌換銀幣的業務。
李賢對銀幣並不陌生。
從銀幣發行後,他收到的俸祿,就是銀幣,他開始對銀幣愛不釋手,但見多了,卻覺得此物稀鬆平常。
但是,遼寧百姓沒見過呀。
雖然兌換比例奇高,運輸成本、兌換成本、人力成本等等都要增加到兌換比例上去。
但銀行門外,排滿了長隊,無數鄉野士紳,都想兌換幾個銀幣開開眼。
用紅紙卷著的銀幣,打開後,發出銀子撞擊的脆響,聽得讓地主老財心肝亂顫。
剛開始,還有奸商囤積居奇。
卻發現從北京而來大量的船隊,押解著一船一船的銀幣,導致奸商徹底賠了。
民間偽造銀幣之事,也瞬間興起。
原來那些私鑄銀子的,改行做了假鈔販子,卻發現,他們仿造出來的銀幣,有很大的缺陷。
仿造的是手工一錘一錘砸出來的,而銀幣是機器鍛造出來的。
根本造不出一模一樣的,想破解,需要時間和技術積累。
所以,他們就開始在市麵上製造謠言,說銀幣不能花雲雲,導致人心惶惶。
中樞派下廠衛,巡視地方,抓到一批私錢販子,統統滅九族。
雖然市麵上謠言四起,讓一些普通百姓望而卻步,但仍然阻擋不住人的好奇心,銀幣仍是供不應求。
李賢每日下值時,都會繞路來銀行看看。
銀票和銀幣,都出自銀行。
銀行,就是錢莊,能存款、取款,有存契和取契,一切按契約辦事。
但還有不一樣之處,就是銀行提供借貸業務,利息公道,士農工商皆可借貸,拿抵押物即可。
除此之外,中樞給官員發俸,也不給現錢了,而是發票。
官員憑票去銀行支取即可。
兵卒發餉,發的也是票,沒有現錢,憑票去銀行便能支取。
今年,中樞發了煤補,發的就是一張票,百姓憑票去銀行支取即可,若不要現錢,可以來年少交稅賦抵扣即可。
還有植樹補貼,中樞給天下百姓,按照戶劃分,每戶發放四棵樹,有果樹、桑樹、楊樹等不限。
偽造票的票販子也有,渾水摸魚占便宜的肯定有,但隻要被抓住,就是誅九族的大罪。
今日府衙無事,李賢穿著常服來到銀行。
他很好奇這個新鮮玩意兒。
看見一個老農,在檔口辦理貸款,李賢微微皺眉,他對銀行貸款之事十分不滿,並數次勸諫陛下,終止貸款業務。
貸款是害民之舉!
皇帝給他回信,說朝廷不做,貸款之事隻會被地方大族壟斷,逼得百姓賣兒賣女,最後連糊口的土地都沒了。
所以,朕欲取締天下貸款,隻由中樞放貸,不許民間借貸,民間借貸,貸者死罪,借者不用還錢雲雲。
李賢看出皇帝的決心,便不再勸,而是寫下很多條建議,限製貸款,請求皇帝采納。
結果大出李賢的預料,皇帝儘數采納。
貸款,當由銀行職員一一審核後,符合規定才予以借貸,規定有三:一是貸款者急需這筆錢;二是這筆錢是否做正事;三是貸款之資不許用於嫖賭等歪行,否則一律騙貸罪論處。
並必須核實,借貸者是為何借款,倘若因為災年、生活困苦等原因,當通知布政司,請求布政司妥善安置。
李賢將貸款,設定層層框架,想將貸款害民之舉,改為益民之舉。
同時,他請求皇帝,降低貸款利息,皇帝不能與百姓爭利,百姓借貸者,已經家境十分貧困了,不能再給百姓加大貸款壓力。
皇帝一一采納,貸款利息,用來平衡銀行收支。
朱祁鈺十分清楚,任何東西,剛出來的時候,都是好的,可當利益變大時,人就遏製不住野心了,最後都會變成害民之舉。
所以,他聽之任之。
坐看銀行的貸款,從益民便民之舉,變成害民愚民的金融巨獸,到時候他李賢,說不定就從屠龍者變成惡龍了呢。
“老先生。”
李賢看到那個老農拿著錢袋出來,站起來行了一禮,問道:“請問老先生借貸銀錢,所做何事呀?”
那老農有點局促,以為李賢是搶錢的呢。
果然,門外進來五六個莊稼漢,把老農圍起來,都緊張地看著李賢,生怕李賢搶錢。
這幾個也是慫貨,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李賢的衣服,擔心李賢是貴人,收拾他們。
“老先生,諸位切莫誤會,老朽隻是也想辦理貸款,谘詢一番,請老先生告訴則個。”
李賢給扈從使個眼色,讓他們退出去。
老農鬆了口氣,行了一禮:“不敢當先生稱,您叫李老漢就行。”
“不瞞先生,李督撫是活菩薩呀,給我們多分了些荒地、又送了把鋤頭,真的是活菩薩轉世。”
“可這些荒地,種不出多少麥子呀,老漢就想引水進來,把荒地變成稻田地,種稻子試試。”
“所以大著膽子,拿田畝抵押貸款。”
一聽是正事,李賢來了興趣:“老先生,這不是說話的地方,外麵有茶攤,咱們邊喝茶邊說。”
“可……”老漢擔心銀子帶在身上不安全。
“哈哈。”
李賢拿出錢袋,笑著說:“您貸了五兩銀子,老朽這裡有三兩銀子,暫且放在你這裡,等聊完了,老朽派馬車把你們送回去,到了家,您再將老朽的錢袋還給老朽如何?”
說著,解下錢袋,交給老漢。
老漢連連搖頭:“這可使不得,天頭還早,這幾個是老漢的兒子、侄子,下鄉不怕的,現在路上都沒有匪盜了,晚上回去也不怕被劫的。”
李賢也用匪盜練兵,遼寧也有移民的任務,各府官員都在抓人,丟去熱河。
若發現匪類,一個個都會彈冠相慶,功勞送過來了。
和其他政績相比,抓捕小偷的政績更容易,所以各級官員都趨之若鶩。
李賢引著他們坐下,讓老板上了一壺茶。
那幾個莊稼漢都沒在茶攤上喝過茶,看著茶水直流口水。
天氣熱得發昏,他們走到城裡來,還得走回去,來的時候倒是帶了一葫蘆水,早就喝光了。
他們沒想過,會走這麼遠,城裡賣茶這麼貴。
“謝先生。”李賢挨個倒了碗茶,老漢雙手接茶,恭敬行禮。
大碗涼茶,滋味不咋地,但管飽。
“老先生,您說要種植水稻,可據老朽所知,這水稻在遼寧並不高產呀,您還不如多種小麥、粟米呢。”
老漢見李賢一身文人官袍,便笑道:“這作物呀,分人種。”
“有的人細心照料,打糧就多。”
“您要是不上心,多好的土地都種不出好糧食來。”
聽這口氣,這老農很有自信。
“我們家人口多,都是有把子力氣的男丁,尤其是這些男娃子,有使不完的力氣。”
看得出來,這老農有獨家秘方。
遼南確實能種水稻,遼北就難了,因為水稻不耐寒。
“如今聖天子在朝,日子好過哩。”
老漢把杯中的茶一飲而儘:“我家幾個小子,今年都在四平做活,賺了不少錢哩。”
divcass=”ntentadv”“還是我好說歹說,把他們說回家裡,幫著老漢開墾荒地。”
李賢看向一個青年,問他:“在四平做活,餉錢可曾克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