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平黔,剿撫一體,政治大於軍事
“這石油,隻能應用於民生領域嗎?戰爭用途呢?”朱祁鈺道。
北周時就有將石油投入戰爭的案例,北宋製造燃燒彈,用來守城。
“若製成炸彈,放進大炮裡發射出去,炸開後一片火海,滅不了的火,會是怎麼樣?”
“或者說,製成火焰彈,用於水戰。”
“之前諸卿勸朕說,兵將太強,不是好事。”
“倘若大明將軍將之強,變成軍械之強呢?”
“軍器局製造出各樣的戰爭器械,兵卒訓練幾天就能投入戰場,不需要很高的戰爭技巧,是個人就能上戰場。”
“那樣的話,武將可能亂政?”
這是改變戰爭的形式。
從重強兵,到重器械,兵卒變成了消耗品,這是現代戰爭的形式。
朝臣陷入深思,其實從五代時就開始限製武將,宋朝更是用兩百年毀掉了武人的脊梁,泯滅武人思想,把中華從一個好戰民族,變成一個徹底的農耕文明、逆來順受的民族。
和平,烙印進入每個中華人的骨子裡。
卻不知道,漢唐華人如何好戰,開拓大片疆域,雄風豪邁,氣吞萬裡如虎。
但從北宋開始,北宋用兩百年時間改造了漢人,漢人變得小富則安、變得唯唯諾諾、逆來順受。
從北宋開始,變得一味守成,滿足於狹小逼仄的疆域,並以天朝上國來麻醉自己,沉溺於幻想,不肯麵對現實。
歸根結底,是五代亂世,武人亂政,把北宋統治者嚇怕了,他們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徹底打碎了中華人的脊梁!
北宋打碎了以前所有的武人建製,用指揮使製來替代原有軍製,無限降低武人的地位,把開拓精神變成守成。
千防萬防,把漢人防成了唯唯諾諾的民族,變成了忘記開拓進取、小富則安、崇文棄武的民族!
經過兩宋四百多年,漢人思想徹底定型。
太祖皇帝再造中華,照單全收,蓋因這樣的明人,更利於統治。
甚至,太祖皇帝進一步改造漢人,把人拴在土地上,變成家天下的奴隸。
再去除武廟,進一步降低武人的地位;同時,因為民貴君輕之爭,差點將孟聖踢出文廟。
在兩宋的基礎上,進一步把明人改造成奴隸,充滿了奴隸的思想。
若這樣發展六百年後,華人就從骨子裡開始自卑!逆來順受的自卑!甚至會自卑到了極致,永遠站不起來的自我矮化。
不敢打彆人,隻會懷疑自己,去媚強欺弱。
甚至,會汙蔑自己的老祖宗。
但他們卻不想想,若祖先都是一群懦夫、一群自卑的膽小鬼、逆來順受的可憐蟲,哪來的萬裡疆土?
古往今來,華夏哪個朝代亂世,不是世界最卷的亂世?英雄如雨後春筍般崛起,明君名臣名將哪個不是放眼世界最強的存在,甚至,放眼全世界同時代任何一個國家,一個小渣渣都能去當皇帝。
看看被打跑的匈奴、突厥、蒙古、西遼,哪個不是在世界任何地方作威作福的存在?
可為什麼從兩宋之後,一切就變了呢?
為什麼?
因為統治者在磨滅漢人骨子裡的好戰性!
用奴性,替代人性。
朱祁鈺要釋放出漢人的血性!再現漢唐豪邁!
他不怕造反,因為世界太廣袤了,隻要疆土足夠大,怎麼也能守住這萬裡疆土的。
何況,工業化推進,造反的成本會增加,他隻要掌控工業化,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起碼中華之地,不會再亂了。
“陛下,憑借這小小的石油,就能改變千古難題?”陳文怔怔道。
“能!”
朱祁鈺認真道:“隻要把石油研究透了,武將亂政的局麵,將不複存在。”
朝臣看向還在燃燒的煤油燈。
燃燒了一個半時辰,燈油沒損耗多少。
關鍵大殿內沒有難聞的氣味,若燃燒石油,味道能把人熏吐。
朝臣都在深思。
“好了,景泰燈和鋪路之事,交給姚卿,其他人暫且退下吧,姚卿留下。”
朝臣謝恩後退下。
姚夔則在盤算著,若想在一年內,把北直隸的路修完,恐怕要征召五百萬人上下。
人手有多是,問題是沒石油呀。
玉門有,從玉門采集,運送回來,怕是需要幾年的時間。
最關鍵的是,需要大批鐵鍋來熬,大明缺鐵呀,軍械需要用鐵,民間農具需要用鐵,用提的地方太多了。
還有一個問題,玉門的油到底有多少,夠北直隸鋪路嗎?
“姚卿在想什麼呢?”
姚夔微微一愣,把心中疑惑說了出來。
朱祁鈺笑了起來:“姚卿,朕隻是說說罷了。”
一聽皇帝似乎打了退堂鼓,姚夔登時急了:“陛下,燈油和石油路是重中之重,有再大的困難也要修!”
“當然得修。”
“你這就組建修路局,暫時掛在戶部下麵。”
“派人去玉門、延安府開采石油,石油礦承包給當地富戶。”
“然後在當地建廠,也掛在戶部下麵,就地冶煉,煉成燈油和瀝青,等瀝青涼透了後,裝船運輸。”
因為瀝青是固態,運輸要比運輸石油更方便。
“浚通江河,勾連京師到石油地的江河,充分利用河運。”
“鐵鍋不夠,朕已經派人四處去尋找鐵礦了,過幾個月就會有消息。”
朱祁鈺派人去遼寧鞍山尋找鐵礦了。
鞍山鐵礦,是露天鐵礦,雖然很深,但以這個時代的工藝水平,應該是能發現的,至於開采難度,視情況而定吧。
“正好,修繕黃河已經開始動工了,正在黃河源頭開始施工,可先疏通水道,拉近入京的距離。”
“若產量巨大,可在玉門、延安修路,西北的路也得修!”
“先修主路,以後天下的路都要修!”
“朕有錢,這些錢躺在國庫裡,不如拿出去花掉,再收回來,這叫流通。”
朱祁鈺的意思是,彆省錢。
“老臣謝陛下寬慰。”姚夔行禮。
“姚卿,你若能將全國路修通,你能憑此功入文廟!”
朱祁鈺得給姚夔掛根胡蘿卜。
姚夔眼睛一亮。
“朕會為伱樹碑立傳,彰顯你修路之功!”
煤油燈的大聲望,被皇帝一口吞下,那麼修路之功,則送給姚夔。
哢嚓!
正說著呢,煤油燈忽然裂了。
燈油流了出來,噗的一下火焰燒做一片。
馮孝驚恐地擋在皇帝麵前,立刻讓人去端水來!
“千萬彆用水!”
朱祁鈺嚇了一跳,煤油燈著了不可怕,要是潑水整個大殿都得著。
地毯瞬間著了起來,木製家具也跟著燃燒。
火勢開始變大。
“請陛下移宮。”姚夔也擋在皇帝前麵。
馮孝大急,費璠沒有告訴滅火的辦法呀!
這火怎麼滅呀?
“無妨,取些沙土來,用沙土滅火!”朱祁鈺頗為淡定。
姚夔擔心皇帝發生意外,求皇帝避險。
太監用沙土蓋在火焰上,隔絕氧氣,過了一會才熄滅,發出刺鼻的黑煙味道。
“這玻璃太脆了,燒著燒著就會裂,該換一個質量更佳的容器,讓費璠研製耐烤的玻璃,先用鐵器盛著燈油吧。”
虛驚一場,姚夔鬆了口氣。
“陛下,以此製作成猛火油,必然能助項督撫,蕩平貴州。”姚夔道。
而在貴州。
首戰戰敗,項文曜頗有幾分氣餒。
從景泰八年開始,軍將日子改善,結果軍卒戰鬥力暴跌,比原來還大有不如呢。
改衛軍戶製為募兵製,已成大勢所趨。
這些原衛所兵,都等著改軍籍為民籍,好好過日子去,誰有心思打仗呀。
他們作風懶散,把招募的兵卒都帶壞了。
項文曜想一口氣把人都解散了。
卻不能這樣做,直接解散,這些新招募的兵卒,會落地成匪,貴州山路崎嶇,遍地是土司,本就難以剿滅,再加上這些軍匪,有他頭疼的。
項文曜想了很多辦法,但都不是長久之策。
中樞回複的禦旨到了。
還送來一批猛火油。
猛火油是用石油和硫磺為底料,輔以硝石、磷、火藥,放於密封陶罐之中,由大力士來投擲。
這是加強版猛火油,皇帝賜名猛火炸彈。
流行於宋代的猛火油,多用於守城,攻城中,小小的火焰難以打開局麵,這種東西早就淘汰了。
所以,軍器局研製的猛火油則不一樣,裡麵加了炸藥,隻要碰到硬物炸開,就會噴射出火焰。
這批猛火炸彈是拆分運來的,到了黎平府後,由軍器局的人組裝。
“這是夜戰利器呀!”項文曜有感而發。
直到六月初四,陶成才姍姍來遲。
來遲的原因是廣西兵不願意征戰。
碰到和項文曜一樣的窘境。
願意為國征戰的廣西兵太少了,他們都願意吃餉造娃,就是不願意上戰場。
方瑛在廣西殺了很多人,廣西兵發生小規模嘩變,都被鎮壓了。
鬥米恩,升米仇。
給兵卒好處,反而給出仇來了!
方瑛殺了一批底層軍官,重新組建軍卒,才強征五萬人由陶成帶領入黔。
為了整軍,廣西建設停了兩個月。
而廣西進入炎熱的夏季,建設工作不得不暫停。
方瑛則下令,遣散農工,專心整軍。
並實行最嚴苛的軍法。
最難的是,這些廣西土人還不能釋放出去,一旦放出去為民,就會貽害地方,落地為匪,到時候怎麼剿滅?
廣西遇到了難題,不停給中樞寫奏報,請求中樞解決。
項文曜則和陶成商量,如何打這一仗。
項文曜歎了口氣:“軍紀司密信,這些廣西土人,不必回廣西了,內閣還會令方總督大肆增兵。”
“項督撫,這是何意?”陶成愣神。
“玉石俱焚罷了。”
項文曜小聲道:“本官先跟你說明白,讓你有個心理準備,此戰不必吝嗇軍力。”
咕嚕!
陶成吞了吞口水,中樞這是讓廣西蠻和貴州蠻火並,漢人漁翁得利呀。
廣西兵不服管教,拿到戰場上消耗掉,戰功正常算,戰撫正常發,神不知鬼不覺,是兩全其美的辦法。
“本官已經和湖南的韓督撫打了招呼,我貴州動,他湖南也動,深入湘西剿匪。”
項文曜指了指黎平府的對麵,湖南靖州。
“同時剿!”
陶成隱隱猜測,從廣西調去湖南的狼兵,也是用來消耗的吧?
“六月貴州炎熱,咱們隻打夜戰,白天不動,晝伏夜出。”
項文曜道:“本官已經收買了大批熟苗,可為我們領路。”
準備三日之後。
陶成率領五萬廣西兵,和貴州兵一萬二千,合並為六萬人,浩浩蕩蕩進山剿滅土司。
第一戰,從開泰出發,沿著亮江,第一個是譚溪司。
戰船皆是貴州南三府建造。
船上除軍糧外,還有大量銀幣、絲綢、瓷器、布匹等財貨,約有上百船,全是寶貝。
行駛的時候,還把銀幣打開,迎著陽光,讓岸邊的土人看到。
項文曜也不怕廣西土兵搶,因為這些人都有了家眷,有了牽掛,敢在船上搶東西,全家都得死。
在岸邊下船。
陶成揮軍入駐譚溪司。
譚溪司世襲土官金玉卡,早已漢化,聽說天兵殺來,他第一反應是不信的。
直到天兵兵臨山寨,他才知道,大明天兵真的來了。
他立刻迎上來,用流利的漢語和陶成交談,竟想附從天兵,征伐最近的龍裡司。
土司為大明征戰,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戰勝之後,財貨均分,地盤、人口歸土司。
金玉卡以為自己的機會來了。
“好呀。”陶成詭異而笑。
譚溪司和龍裡司,世代為敵,彼此征伐不休,金玉卡以為能吞並了龍裡司地盤呢。
噗!
可是,好夢沒做完。
他就看到自己的腔子,摔倒在了地上。
一顆大好頭顱,掉在地上。
“兄弟們,殺光嘍!”
陶成凶厲爆吼,他根本不需要什麼仆從軍,就打而已,反正不必在乎廣西兵死活。
廣西兵打仗帶死不活的,對打仗不感興趣了。
狼兵變成了乖狗。
蓋因大明養得太舒服了,在安南頓頓吃得飽,媳婦四五個,天天造娃,腿都軟了。
又有了兒子,有了香火,家裡又有錢,當然不願意打仗了。
“按首級記功!”
“無功者,就地斬首!”
陶成厲吼:“立下大功者,這裡的娘們,他先挑!這裡的財貨,他先取!”
本來疲軟的狼兵,立刻煥發了凶光。
一個個如狼似虎,衝進了山寨裡。
苗兵也善戰。
廣西兵碰上苗兵,關公戰秦瓊。
廣西兵裝備著全套裝備,腰刀、藤盾、紙甲,外加一支狼筅,善射的還裝備一支弩機,一壺箭。
普通兵沒有火銃,有專門的火銃營,碰上殺入山寨的戰爭,火銃兵不如狼筅兵好用。
苗兵也很善戰,但虧在裝備上。
同樣的狼筅,互捅一下,廣西兵有紙甲防禦,他們則被捅個窟窿。
很快,一個山寨就被拔除!
“燒了!”
陶成收集俘虜之後,下令燒毀!
之所以這麼絕。
是廣西兵必須得見血,不然這群兵就廢了,根本打不了仗,先打一個小的,讓他們開開胃,習慣征討的生活。
如果上來就打大仗,這些兵會立刻叛逃,要從小仗一點點打,積累信心,積累凶氣,用鮮血鑄就戰功。
然後率軍往下一個山寨。
層巒疊嶂的大山裡,遍布著各樣山寨。
讓熟苗和俘虜領路。
一個寨子一個寨子的挑。
陶成也不在乎時間,項文曜都不急,他急什麼?
在譚溪司足足十一天。
才把所有寨子推平,收降四千多人,婦人有兩千五。
全部裝船運走。
見了血的廣西兵,個個凶頑,扛著狼筅,在崎嶇的山路裡麵走,也不喊累了。
軍心漸漸找回來了。
龍裡司已經收到消息,譚溪司近萬人大寨子,竟被明軍夷平,龍裡司上下群情激奮,對明人口誅筆伐。
然而,轉瞬間兵臨城下。
龍裡司結寨自保。
“轟開!”
陶成讓人把重炮推出來,對著寨門就轟。
轟的一聲,寨門四分五裂。
結果,露出了厚厚的石頭。
城頭上傳來龍裡司土人的哄笑聲。
“他娘的,這是山寨還是城池啊?”
陶成目瞪口呆:“攻城!”
這城池建在山澗裡,外麵看是寨子,結果把木柵欄打爛後才發現,這是個石頭城啊,建在山澗裡的石頭城。
城牆厚得要命,地勢險峻,想攀爬上去都沒地方。
咻咻咻!
寨牆上射箭。
有兵卒倒在地上慘呼,箭矢有毒!
陶成不得不收兵。
在二十裡外紮營。
項文曜和陶成商量:“驅趕俘虜攻城。”
“婦人居多,送去城裡,也是一筆進項。”
陶成可不是好心,而是婦人值錢,直接賣掉。
這是光明正大的貪汙。
項文曜瞅他一眼:“彆把手下的兵卒當成傻子,你強行驅趕他們攻城,早晚丟了軍心,將無軍心,如何統兵?”
陶成也是讀書人,微微歎了口氣:“罷了,把婦人留下,派老弱攻城,消耗箭矢。”
“下次殺得彆太狠,留些攻打下一個城池!”
陶成攤攤手:“大人有所不知,標下以財貨、婦人誘之,官軍才肯出力。”
“這些兵都養廢了,不敢打仗了。”
“要不是放任他們屠城,讓他們見見血,估計都會嚇尿褲子。”
“標下何嘗不知,屠城有傷天和呀,問題是這些狼兵,心裡隻有財貨和娘們,彆的什麼都沒有。”
陶成表示無奈。
項文曜眼眸一陰:“倘若我們不給賞賜,他們豈不會投誠敵人?”
陶成沉默不語。
五代武人,不就是這樣,戰前邀賞,不給就叛逃。
“全部消耗掉!”
項文曜眸中發狠:“這樣的兵,不養也罷!”
翌日傍晚。
陶成驅趕俘虜消耗箭矢。
再派兵攻城。
反複幾日,竟被擋在龍裡司。
“如此一座小城,都難以攻破,如何蕩平貴州?”
陶成氣惱道:“傳令各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