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屍體防腐技術很好,能保證屍體幾年不腐爛。
問題是,皇帝若從中作梗,不給你用,難道任由朱祁鎮的屍體潰爛嗎?
“他非要如此對待他兄長嗎?”孫太後隻是哭。
胡濙也難辦。
但此刻絕不是退讓的時候,一旦他退讓,皇帝肯定會鋌而走險,弄死孫太後,這會影響天家聲望,影響朝堂穩定。
“陛下想讓陽武侯和交國公聯姻。”
divcass=”ntentadv”陽武侯就是常德的兒子,孫太後的外孫。
外孫終究不姓朱,這個當口,她並不在乎。
關鍵常德和皇帝走得近,不用她擔心。
“如今朝堂大定,內政修明,國庫豐盈,今年就會定下開海國策,財政收入怕是要超過三千萬。”
胡濙忽然說起了朝政,孫太後沒聽明白。
“有如此聖君臨朝,天下萬民景仰。”
“陛下又有親子,皇子雖小,卻終究會長大的。”
猛地。
孫太後瞪圓眼眸:“太子不爭不搶,對他孝順,難道還要再廢再立嗎?”
胡濙卻不接口,幽幽道:“陛下倒是能敕封兩個王爵出來。”
這是在拿親王爵堵孫太後的嘴。
以前親王不值錢,但很快,親王就會非常值錢。
“都去倭國?”孫太後可不想在國內分封,想去國外分封。
“陛下的意思是,一個倭國,一個彆國,任選。”
這是皇帝的條件。
孫太後思索半晌,卻道:“他萬一反悔怎麼辦?”
“聖母,天下這麼大,難道還沒有親侄兒的容身之地嗎?”胡濙覺得這問題多餘。
是啊,他疆域已經這麼大了,管不過來呀,隻能分封出去。
宗室裡,血脈最近的肯定是自己親侄子啊。
“那您說我兒之死,跟他有沒有關係?”孫太後還是想不通,好像有關係,又好像沒關係。
胡濙苦笑:“聖母啊,陛下為何要戕害親兄啊?”
“如今朝局,看似對陛下有利。”
“可倭郡王薨逝,橫生波瀾,讓新政被迫終止,最頭疼的就是陛下啊。”
孫太後將信將疑,幽幽一歎:“希望他不要反悔便是。”
胡濙鬆了口氣,諡號的事算定了下來。
“但什麼諡號,需要哀家來定。”
此事可就越權了。
彆說是孫太後,就是皇帝都無權定諡號,這是臣權,臣子最重要的權力。
“後宮不得乾政,請聖母自重。”胡濙聲音冷硬。
孫太後訕訕而笑,她才想到,連皇帝都定不了,她定什麼?
“那葬去倭國之事?”
“暫時應該不能,畢竟倭國尚在內亂,不能將倭王葬過去。”
“日後之事,怕是難說。”
胡濙不敢說死了。
畢竟人家兒子分封去了倭國,難道還回大明祭祖嗎?肯定是葬去倭國更好,省著來回牽絆。
孫太後欲言又止。
“聖母,陛下事母甚孝,在民間頗有盛名,您穩坐釣魚台便是。”胡濙安撫她。
“哀家娘家也有幾個小子是打仗的材料,放入軍中曆練一番,您看如何?”
孫太後這個條件提得巧妙。
沒有了朱祁鎮,孫家這個外戚,隻能攀附朱祁鈺了。
“回稟聖母,陛下向來重視人才,如今南北都要打仗,您讓孫大人上疏兵部即可。”
這點小事胡濙能做主。
孫氏也被皇帝折磨夠嗆,也該老實了。
隻要孫承宗不是太爛,皇帝會投桃報李,恢複會昌伯爵位的,這是政治交易的一部分。
皇帝沒那麼小氣。
“還有一事。”孫太後又開口。
胡濙卻皺眉,孫太後太貪心了。
“本朝雖是兩個太後,但哀家之後,是要和先帝同衾同穴的,哀家擔心,百年之後,會有變化。”
孫太後這個擔心是很合理的。
畢竟等她死後,吳太後肯定會想辦法謀取和先帝合葬的機會,而她的兒子又是皇帝,一言而決的事。
“老臣這就去請示陛下,讓陛下給您一個滿意的交代!”胡濙可不敢隨便插手皇家事。
他匆匆離開,孫太後卻目光閃爍,還該謀求什麼呢?
很快,胡濙來而複返。
拿著皇帝的親筆手諭,承諾孫太後,絕對會和先帝合葬。
孫太後舒了口氣:“多謝老太傅為哀家籌謀。”
“老臣為聖母效力,理所應當。”胡濙行禮後,退出仁壽宮,又返回乾清宮。
此事就定下來。
朱祁鎮以親王禮下葬,諡號是平諡。
恢複孫承宗會昌伯爵位,等孫太後死後,必須以皇後禮節和宣宗皇帝合葬。
朱祁鈺自然都答應了。
“朕覺得倭夷王,更符合他的一生。”朱祁鈺幽幽道。
克殺秉政曰夷。
安心好靜曰夷。
這是個惡諡。
胡濙翻個白眼,這種事可不是跟皇帝商量,而是閣部商量的,跟皇帝沒關係。
朱祁鈺就提個建議。
手諭走水馬驛站,快速傳入北京。
倭郡王的薨逝,惹得滿城風雨,陰謀論不多,桃瑟新聞遍地都是,也有一些指桑罵槐的言論。
言論放得太開,不利於統治。
但是,想搞臭倭郡王,桃瑟新聞不就是最好的辦法嗎?
到時候誰會關心倭郡王到底是怎麼死的?
隻要信息足夠多,足夠亂,誰也查不出來什麼。
於謙則兩耳不聞窗外事,他不敢聽,也不想聽。
他有點琢磨透了,漢宗案、妖書案的目標不是他,皇帝壓根就沒把他當成一個對手。
不禁氣惱,又有幾分失落。
短短四年,皇帝成長得這麼快。
皇帝沒瞧得起他,但文官卻對他群起而攻之,把他趕出了內閣,讓他老老實實當一個勳貴。
李賢秉政,卻倭郡王之死,搞得焦頭爛額。
被皇帝叱罵。
估計現在李賢也在後悔。
“皇帝棋高一籌啊。”
於謙之前還笑話過皇帝,皇帝是千防萬防的防他,還覺得皇帝防不住他。
結果,最大的小醜是自己。
皇帝壓根就沒防他,因為他反不了。
自始至終,試探的是民間輿論,試探的是民間對倭郡王的態度,最後才兩顆紅丸,送走了倭郡王。
滿堂朝臣,聰明人不知凡幾。
想通此節的人很多。
但沒有證據。
皇帝確實和倭郡王和解了,倭郡王有病,確實是又殺又勸,看看那些歸檔的聖旨,有一百多道。
難道這還是假的嗎?
裡麵還有常德公主的親筆信,聖母的懿旨,還有太後的規勸懿旨,但有用嗎?
歸根結底,是倭郡王自己不爭氣。
病倒一次又一次,救過來一次又一次,結果自己偷吃藥把自己給吃死了。
如今各種花邊新聞泛濫,倭郡王如何死的反而沒人在意,在意的是他和那些伶伎做過什麼,樓歪了……
京師依舊繁華,倭郡王的薨逝,擋不住張燈結彩。
然而,又一顆重磅炸彈炸開。
周王自縊了。
可以說是畏罪自殺,俞士悅從倭郡王死前吃的藥開始查,立刻查出來,在薨逝前幾天,倭郡王曾派人去周王府索藥。
拷打之後,得知不是索藥一次,而是多次。
醫案上,倭郡王隻吃一顆紅丸。
其實是吃了五顆。
讓太醫來查,發現有三顆是假的。
這一查,自然就查到了周王和進獻仙丹的道士。
周王立刻自儘了。
同時,聖旨傳來,關閉所有青樓,查抄青樓。
忽然黑冰台的人出動,大理寺協辦,查青樓,尤其是送給倭郡王伶伎,曾經待過的青樓。
“周王畏罪自殺?”俞士悅坐在大理寺監牢裡。
裡麵正在拷打正一道道士。
道士說,他們本在賀蘭山上修道,是周王找到他們,請他們煉製一種救命的仙丹。
那是景泰十一年冬月。
他們一共煉了三枚仙丹,全都交給了周王。
不可否認,第一顆仙丹確實救了朱祁鎮的命。
問題是朱祁鎮強索仙丹,剛吃沒幾天就吃第二顆。
壞就壞在周王把仙丹給換了。
道士們一口咬定,是周王的錯。
俞士悅也在琢磨此案,皇帝的聖旨傳來,嚴令他必須查明,可這是字麵上的意思。
實際上呢?是要抹除一些痕跡吧?
此案的妙,妙在朱祁鎮用了16個月,把自己尚且可以的形象徹底敗光,讓天下人都認為他是貪生好瑟之徒。
再看看皇帝,勵精圖治、內政修明,最讓人稱道的是,他後宮妃嬪不多,且都有身孕。
兩相對比,還是皇帝是明君啊。
當初讓他繼位,是最正確的決定。
紅花,永遠需要綠葉來配。
皇帝的口碑,在民間迅速攀升。
那就把此案釘死!
俞士悅明白了,綠葉,就徹底綠下去。
很快,南宮伺候的老太監、老宮女拷打下,把什麼都招了。
這些人都是曾經朱祁鈺從宮中打發出去的,很多都是朱祁鎮的人,把他們放出來,伺候朱祁鎮,比活著強。
從朱祁鈺巡幸南京後,陸續放出來一千多個太監、老宮女,這些人都是被層層審查,覺得不合格的人。
全都打發去南宮,伺候朱祁鎮去。
此事過後,怕是全部要處死。
俞士悅看著口供,和歸檔裡記錄的差不多,隻是多了些細節,比如朱祁鎮如何臨幸美人。
很快,口供裡的內容,在京師裡麵廣為流傳。
周王死了,為他辦事的奴婢還活著呢。
俞士悅很快拿到了周王手下的口供,跟著抓捕了秦王、唐王、蜀王等王。
案件逐漸明朗。
給倭郡王進獻美人,是周王和蜀王的主意,畢竟朱祁鎮掌管宗人府,他們當然得投其所好。
投著投著,就把倭郡王給害死了。
景泰十年冬月,南宮發生一件趣事,一個民女欲對倭郡王行不軌之事,被南宮太監發現。
原因是倭郡王甚是暴戾,那事的時候太凶了,黃花閨女受不了,常有屍體拉出來。
她恐懼之下,就要謀殺倭郡王,結果被人發現後杖殺。
從那之後,朱祁鎮就不喜歡良家美人,而是有了和曹賊一樣的喜好。
蜀王一合計,就給他進獻了兩個伶伎,會唱曲兒還身懷秘技,卻讓倭郡王嘗到好了。
倭郡王愛昌吉,不是彆人逼的。
俞士悅查案,就像個漏勺一樣,查到什麼,民間就知道什麼,還有很多報紙跟風報道,越傳越神。
李賢也不管,天下事這麼多,誰有功夫在朱祁鎮一個人身上耽擱呀?
俞士悅一邊追查,一邊思考,皇帝到底要什麼?
每天的調查結果,都送去南京。
“該殺!該殺!”
孫太後暴怒:“該死的周王、蜀王,他們為何如此戕害我兒?”
“皇帝,你就看著你哥哥被糟踐嗎?”
朱祁鈺也頭疼。
朱祁鎮的桃瑟新聞,在南京都傳得沸沸揚揚了。
“傳旨,周王進獻伶伎,戕害倭王,卻畏罪自殺,讓案件變得撲朔迷離,讓朕兄死得不明不白!”
“褫奪周王封號,其後人貶為庶人,周藩皆除郡王號,貶為鎮國將軍!將軍等人,爵降一級!”
“蜀王糾集宗室,向倭王進獻伶伎,非人也!除蜀王爵位,本人去中都守靈,後人不許襲王爵!其蜀藩,隨從蜀王,戕害朕兄,皆除王爵,貶為鎮國將軍!將軍等人,爵降一級!”
朱祁鈺嚴懲首惡。
但孫太後卻還未出氣:“這就完了?那些給鎮兒進獻伶伎的,都該死!”
“他們為什麼要給他進獻那些臟人?”
孫太後恨不得把所有人全都殺光。
朱祁鈺緩緩道:“再傳旨,給倭郡王進獻伶伎者,皆爵降一級,若有未給倭郡王進獻伶伎者,爵升一級!”
不能做得太明顯。
有人降,就得有人升。
反正這次之後,宗室一個親王都沒有了,最大的就是郡王。
也不對,親王有,都是朱祁鎮的兒子,其他人就沒有了。
“皇太後,這樣可否滿意?”
孫太後哼哼兩聲。
朱祁鈺給馮孝使個眼色,讓馮孝把消息傳出去,說朕拗不過皇太後,暫且如此,等皇太後氣消了,就恢複爵位。
誰信誰傻子唄,拿掉了就自認倒黴唄,誰讓你們亂押寶。
內閣之中,卻在商量諡號。
“不如加靈吧,不勤成名曰靈;死見神能曰靈;亂而不損曰靈。”王複開口。
趙武靈王、漢靈帝。
倭靈王。
剛剛傳來聖旨,禮節再次提高,以半帝禮下葬,下葬地點是蝦夷島。
並將蝦夷島合並進入倭國,分封給下一代倭王。
內閣見怪不怪,這肯定是皇帝和孫太後的政治交易,提高下葬禮節,然後不葬在京中。
皇帝也大方,決定掏15萬,在蝦夷島給朱祁鎮建造陵寢。
陵寢怕是要耗時一段時間,朱祁鎮要停靈在南宮之中。
南宮也從居住之所,變成了靈堂。
孫太後擔心屍身停留太久會惹人覬覦,就讓四弟孫續宗帶著人去守靈,皇帝也答應了。
至於朱祁鎮的四個兒子,則搬去百王府居住。
依皇帝聖旨,有封號的、無子女的殉了,伶伎則杖殺,打造棺木,一起停在南宮。
然而。
太子朱見深卻跑到乾清宮中哭訴。
“求聖上寬恕周妃吧!”朱見深知道,她母親得了花柳病,皇帝要把她母親也殉葬。
朱祁鈺看著已經長成的朱見深,眉目和其父朱祁鎮有五分相,長得很帥。
如今大權在握,已經不在意他了。
心態自然和四年前不一樣,四年前還在刀尖上跳舞呢,為了活下來無所不用其極。
“太子,起來。”
朱祁鈺道:“汝母花柳病之病,治無可治了。”
“倭王在下麵,也需要人照料,你母親雖不是他的結發妻子,卻給他生了兩兒一女,關係匪淺。”
“讓她去照料倭郡王,是應該的。”
“再說了,這是皇太後的意思。”
朱見深神色一震,旋即釋然,皇祖母不喜歡周氏,認為周氏勢利,不像錢皇後那樣忠誠。
很顯然,和倭郡王合葬的,也不會是現在的周王妃。
朱見深雖然和母親沒什麼感情。
終究還是希望母親能得到一個滿意的結果。
“兒臣去求皇祖母。”
朱見深很懂事,知道什麼該要,什麼不該要,對於朱祁鎮的死,自始至終都沒說過什麼話。
這就是絕頂聰明人。
“送太子一份地圖。”朱祁鈺莫名其妙的道。
朱見深卻渾身一震,恭恭敬敬行禮。
他的太子之位要到頭了。
世界地圖,是要把他分封出去,那也不錯,起碼比在宮裡擔驚受怕的強。
至於倭郡王的死因,他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朱祁鈺看著他的背影,幽幽道:“太子長大了呀,也懂事了,朕可以放心了。”
馮孝渾身一顫,眸中閃過一抹殺意。
“天下這麼大,難道都分封給朕的兒子嗎?”
朱祁鈺瞪了他一眼:“他當朕這麼多年兒子,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挑個好地方,分封出去,當皇上吧。”
今時的眼界,早已經不是四年前了。
朱祁鈺的眼睛,在世界上,而非小小的大明一隅之地!
也不再是爭奪皇位時的謹小慎微、處處算計,任何事都要掰開了揉碎了思來想去的時候了。
他是皇帝,掌握著萬裡河山、億萬生靈,他指向哪,就能征服哪。
“皇爺,交趾傳來壞消息了!”
正想著呢,有太監匆匆進來,將一封火漆密奏呈上來。
朱祁鈺心裡咯噔一下,又打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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