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的主人不同,禦前侍衛奧比昂對於此刻天空中那抹正在不斷摧毀死靈方麵精銳的金色迅影隻有痛恨。
甚至可以這樣說,他巴不得他死,最好現在就死,被什麼東西殺死不重要一次擊中或一次有預謀的撞擊都可以,誰下手的也無所謂,隻要殺了他就行。
他仰著頭凝視天空,早在許多年前就被深沉的綠光所替代的雙眼此刻正以加倍努力的程度明亮。
背對著他的讚德瑞克對這一切都心知肚明,卻隻是微笑。
“很不甘心嗎?”老將軍頭也不回地問。“眼見我們紀律嚴明的軍團被一人以他個人之力輕而易舉的擊敗,心中很難以接受吧?我想也是,奧比昂。畢竟,歸根結底,這不是你所熟悉的那種戰爭。”
他的護衛敏銳而又惱火地抓住他話語中的一點小小的漏洞,立即給出反擊,已經絲毫不顧這是否算得上失禮或逾越。
“是嗎,大人?”奧比昂厲聲喝道。“我所熟悉的戰爭有千百萬種,您想說的是哪一種?”
讚德瑞克樂不可支地轉過身來。
恰逢某種事物在那漆黑的雲中突然爆炸,火光照亮他的脊背,也讓他的麵孔變得模糊了起來,仿佛重回血肉時代。
“你看,你已經重新學會憤怒了。”老將軍慢悠悠地給予自己的肯定。“不過,就事論事,回到問題上來.的確,你所言非虛,從天堂之戰到後來的弑神之舉,你都涉足其中,戰功累累,可問題不在此處,我親愛的朋友。”
他揚手指向頭頂。
“現在,這個正在你我頭頂屠殺我們軍隊的存在並非古聖與其眷屬,亦非那些可憎的星神——假如你和我一樣讀過塔拉辛在他的博物館中放置的一本著作,你就會明白,此物的力量實際上來源於我們未曾涉足也不想涉足的一個領域。”
“他本不該誕生在現實世界,更不要提像現在這樣自如地行動,可我們又能去怪誰?不要忘記,原本平靜的亞空間之所以會變得如此渾濁,我們是無法逃避責任的.換句話來說,他正是我們尚未償還的債啊。”
讚德瑞克語帶感慨地說完了這一席堪稱推心置腹的話,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希望奧比昂看開點.
但禦前侍衛卻無法做到這一點,有生以來第一次,他使他宣誓效忠之人失望了。
“但我們戰勝了古聖,也戰勝了星神!”奧比昂低吼道。“他憑什麼成為例外?!我不信我們的軍隊真的會對他束手無策,大人!”
讚德瑞克舉起的手緩慢地放了下來,再開口時,戴冠將軍的語氣已變得非常耐人尋味。
“你的意思是,你認為我作為將領,有玩忽職守之嫌嗎?”
“不。”奧比昂說。“比那更糟,我甚至認為您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贏,否則眼下就不會是這個局麵。我們的戰術呢?我們的戰艦呢?我們本可以將這群人類連人帶船轟成渣!”
“然後被一個暴怒的神明從宇宙的這頭殺到那一頭嗎?”
奧比昂愣住了——神?什麼神?
“你對真相一無所知。”讚德瑞克平靜地說。“你看見了我藏在諸多布置背後的消極,是的,我承認我沒有像過去那樣全力施為,但這並不代表我真的像你話語中的暗示那樣,卑賤到試圖用我自己將士們的生命來作為投敵的籌碼”
“你聽過一句話嗎,老朋友?想要贏,首先要輸。”
禦前侍衛茫然地看著他。
讚德瑞克本不想更深一步的進行解釋,但他終究還是無法對這個忠誠至極的朋友硬起心腸。
無奈,老將軍隻得歎息著再次開口。
“對方有神,奧比昂,一個貨真價實的、全心全意站在他們那一邊、已無法用語言來描述其力量的神!”
“不僅如此,這個神甚至還是你我之所以能像現在這樣情感充沛的最大原因!你可知無儘者塔拉辛被宣布為叛徒的真正原因?‘擅自與人類締結盟約,進行交易,有通敵之嫌’?不,不,這隻是議會的一麵之詞罷了!”
“真正的原因是他和一個神做了交易!這,才是他被剝奪一切的真相!”
讚德瑞克搖搖頭,一甩鬥篷,轉過身去,用手抓住了一把拂麵而來的塵埃。
“而祂就在這裡,我的朋友,神明就在此處。祂沒有出手乾涉這場戰爭,這很好,這證明他或多或少是個公平的神祇,至少祂還願意讓我們享有榮譽。”
“是的,我沒有讓戰艦開火撕碎他們孱弱落後的艦船,而是選擇與他們硬碰硬——在你看來這很愚蠢,但這其實反倒是我們唯一的抗爭之機。我們絕不投降,我們隻能戰敗”
他漸漸地沉默下去,聲音在頭頂堪稱一麵倒的局勢中逐漸歸於虛無。
禦前侍衛愣愣地看著這一切,心中五味雜陳,萬事翻湧,最終,當最後一架末日方舟也被那背生雙翼的金甲之人斬碎之時,他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歎息。
“彆無他法了嗎,大人?”他語氣艱澀地問。
“沒有了。”讚德瑞克如是說道。“此戰之後,我作為主帥必定難逃其咎,我會返回,在風暴王麵前承擔起一切責任.至少也要拖延他一陣,必須要拖到索勒姆斯上所有前來駐守的貴族與領主們都返回各自的王朝。”
“至於你,我的朋友,我要你成為新的將軍。”
且不提奧比昂反應如何,他倒是滿不在乎地發出一聲大笑——“而且我還要給你戴冠將軍的頭銜哩!”
——
爆彈咆哮,鏈鋸旋轉,異形惡毒的武器所發射出的漆黑晶體碎片亮光閃閃地擦過休倫的盔甲邊緣,僅留下了幾道擦痕。
這當然不是星辰之爪第一次與黑暗靈族交戰,休倫早有經驗,隻要不被射中動力甲的鏈接這等要害之處,這群擅於劫掠與折磨的下賤生物最喜歡使用的所謂毒晶槍就對他們半點威脅也沒有。
當然,這僅僅隻是針對於阿斯塔特而言——對於尋常人,哪怕隻是被擦中一下,這可怕武器中蘊含著的毒性就會立刻讓他們在極端的痛苦中死去。
因此,當他麵前的這群黑暗靈族調轉槍口,對準一群輔助軍開火之時,休倫陡然發出了一聲狂怒的叫喊。
他強迫自己沒有轉頭看他們,他明白,這就是這群異形這樣做的最大目的:使他分心。
而他決不能這樣做。
他撲向他們,卻沒想到竟有人比他更快——不,這已經不是速度上的問題,而是襲擊方式的問題。
休倫是衝向它們的,仍然需要一個衝鋒的過程,那人卻是直接從黑暗與虛無中出現的。至於接下來發生的事,就不太是休倫能夠理解的了。
他過去曾親眼見過夜之子們乃至亞戈·賽維塔裡昂本人進行殺戮,那種無聲的迅疾與極致的暴力都使他感到難以忘懷,但眼前此景呢?
一隻手平靜地揮出,看似無力,五指卻如刀一般斬碎了一名黑暗靈族的臉。
血肉飛濺而出,碎骨化作子彈四處爆射,它的下顎與一隻眼睛卻被這隻手按入了另一名異形的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