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從想得到回答的人那裡得到回答,反倒是那東西在即將被帷幕驅離的顫栗之中衝他厲聲咆哮。
“你們從來隻會辜負,然後甩下一句抱歉,多麼高尚啊!請允許我問你,康斯坦丁·瓦爾多,你一生做過多少類似之事?!”
康斯坦丁·瓦爾多把日神之矛攥得極緊,向上跑去。
他隻花了不到四分鐘,便看見了正在以戰錘痛毆敵人的火龍之主。隻是,他沒有以戰錘的錘麵去攻擊那漆黑的人形,反倒一直在用尖銳的破甲錐那一麵,把它傷得千瘡百孔。
瓦爾多再次抬手,用另一記成功的投矛加入了戰局。
火龍之主旋轉腳步,出現在它側麵,手中戰錘不知何時已經換回了錘麵——他舒展身軀,用最樸實無華的姿態高舉戰錘,隨後重重砸下
不知為何,世界為此寂靜了一瞬,死亡火山內部永無休止的熱運動所帶來的細微聲響都暫停了。光線被摧毀,黑暗被驅離,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不真實地遠去了,然後又以急速回歸。
仿佛是為了報複,嘈雜的聲響被放大了百倍不止,就連瓦爾多都難免收到些許影響,而伏爾甘完全不為所動。
他抬起戰錘,冷冷地打量著那已經變為膠狀的粉末,散在坑中的殘屍,又抬起頭看了一眼禁軍元帥。
“你事先知曉嗎?”他沒頭沒尾地問了這樣一句。
“就算我能,他也不會允許。”瓦爾多同樣沒頭沒尾地回答。
伏爾甘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說法,那強烈的非人感終於有所消退。
瓦爾多走到他身側,伸手握住日神之矛,準備接受它帶來的啟示,卻落了個空
他什麼都沒有感覺到,過往、畫麵、啟示、缺陷——種種這些,無一出現在他眼前。
“失敗了?”伏爾甘並不意外地問。
瓦爾多皺起眉,凝視坑中之物,不知該如何回答。
原體不知是何意味的輕笑一聲,半蹲下身,左手抓起一把碎石,用力一捏,隨後拋入坑中——熊熊火焰即刻燃起,將那些事物化為虛無。
“我不知道你的武器失敗沒有,但我的確是失敗了。”伏爾甘凝視著火焰說道。“他用那把匕首在最後一刻保住了自己的生命,逃離了物質界。”
瓦爾多知道這件事,但他竟然為此開了個小小的玩笑:“我還以為那是你造成的。”
“我?”伏爾甘瞥他一眼。“如果我可以”
他罕見地冷笑起來,沒有說話。在他身後,一個散發著金光的靈體手捧一具胚胎,略顯小心地走了過來。
瓦爾多皺起眉,凝視那張熟悉的麵容,一眼便看出了他隱藏在平靜之下的渴望,以及為此而生的恐懼。
他揮手,讓日神之矛的尾部刺入岩石,自己則走了過去,伸出雙手,接過那瑩瑩藍光,動作無比輕柔。
在此期間,有著荷魯斯·盧佩卡爾麵容的亞空間實體看了他好幾眼,但瓦爾多從頭到尾都未曾對他投注半分關注。
無奈之下,他隻得轉向伏爾甘。
剛好,火龍之主也已經站起了身。
“兄弟.”實體誠心誠意地開口。
伏爾甘轉過身來,對那個稱呼毫無反應,表情平靜得可怕。
他再度提起戰錘,將它斜置於身前,然後輕輕一揮,像是劃出了一條分界線。
實體的表情不免變得有些悲哀,但他似乎也知道伏爾甘這麼做的最大原因,竟然自己後退了幾步。
“我明白。”他歎息著說。
“你什麼都不明白。”伏爾甘說。
他轉頭,看了一眼正躺在禁軍元帥懷中的那具胚胎。藍光之下,它仍然染著鮮血,在母親的血肉中茁壯成長。
萬靈藥帶來的營養足夠它長到自然分娩階段,靈能模擬出的環境也讓它對自己的境遇一無所知.
但已經發生的事是無法更改的,這連性彆都尚未明確的孩子已經失去了父親與母親,就連名字都未曾得到。
誠然,它未來會擁有許多幫助,但再多的幫助也無法填補這片虛無。
“我”實體艱澀地低下頭。“我已經知道了那些事。”
“是嗎?那你有何感想?”伏爾甘問。
實體顯然被問住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甚至無法掩蓋自己的情緒,它們像是風暴一樣在那張臉上肆虐,最終彙聚成為一種堅定。
“我想.彌補。”他慢慢地說。
“有何意義?”
“至少能讓事情變得好些。”
伏爾甘搖搖頭:“萬年以來,無數的犧牲早已將帝國的未來變得不再黑暗。遲早有一天,人類會不再需要我們.”
似真似幻的火焰隨著話音的落下而一同燃燒起來,高漲、躍動,如有著生命與意識。
隻一刹那,實體便發現自己腳下的世界變了,漆黑的火山岩與蜿蜒的岩漿消失不見,鄉村的泥巴路取而代之,陽光刺破雲層,灑在他的臉上,帶起灼燒般的痛覺。
在恍惚之中,他意識到,自己每一次被召喚,都未曾見過太陽。
一個聽來非常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放棄吧。”
實體迅疾地轉過身,看見一張同樣屬於荷魯斯·盧佩卡爾的臉。
他怔住了,表情不可思議,但很快便放鬆下來,像是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由記憶塑造而成的人緩緩開口。
“在知情人眼中,你試圖承擔起一切的行為實屬幼稚。而在不知情的大眾眼裡,你早已成為首惡。試想一下,一個叛徒突然宣布了他的回歸,並試圖為當年之事贖罪?你聽得出這件事多麼可笑嗎?”
實體眉頭一皺,其實不太明白他在說些什麼,但還是保持著耐心回答:“你不明白,我可以扭轉這一切——”
“——荷魯斯已死。”記憶低聲說道。“因此,無論你要做什麼,都毫無意義。”
實體眼中終於流露出幾分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