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雪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封明德的監視下。
但他這麼急切來追問她的行蹤,還是第一次。
她在心裡又暗暗罵薑穗寧作死,為什麼非要不自量力,和封明德過不去。
方小娘……方嵐的死還不足以給她警告嗎?
她心中轉過無數念頭,麵上卻恰到好處露出一絲驚訝,“您怎麼知道的?”
封明德笑眯眯的,一臉關切,“你娘就留下你這麼一個孩子,我不放心你啊,怕你在外麵受了委屈也不敢告訴我。”
淩雪假裝感激地點點頭,又眼神閃躲,“其實也沒什麼……她就是找我打聽韓家的近況,想知道青郎現在過得好不好。他若是不好,她就痛快了。”
封明德先是意外,隨即又放鬆下來,甚至臉上還帶出一絲不屑。
韓邦真是危言聳聽,口口聲聲說薑穗寧心機深沉,收買他的妾室刺探情報,是個威脅,必須儘快除去。
鬨了半天,她隻不過是想打聽從前苛待過她的夫家,如今過得多麼落魄而已。
薑穗寧的年紀比他孫女都小,這樣的小娘子,不過是有幾分小聰明,僥幸靠著算學這種奇技淫巧入了順康帝的眼,她還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怪不得聖人有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這種巧言令色,奉旨休夫,不守婦道的女子,也就這點心胸了。
封明德這樣想著,很自然地就將薑穗寧排除在威脅之外,不值一提。
他對著淩雪歎氣,“雪兒,你也該學學人家,韓延青並非良配,你何苦非要留在那邊糾纏不清?我封明德的外孫女,難道還找不到更好的姻緣?”
淩雪不安地揪著衣角,低頭委屈道:“雪兒明白,我隻是咽不下這口氣……明明我才是最先來的,我們還有過一個孩子,可他現在居然要守著陸錦瑤過日子了,那我算什麼?”
她每次隻要一做出怨婦模樣,封明德的耐心就會耗儘。
但這一次,封明德居然沒有敷衍離開,而是勸了她幾句:“該斷則斷,反正他也不會在京城久留了。”
淩雪驀地抬起頭,“外祖父,您的意思是?”
封明德賣了個關子,“過幾天你就知道了。”
說完他就離開了。
淩雪讓伺候的丫鬟都退下,一個人坐在沒點燈的房間裡,陷入沉思。
直到幾天後,邊境八百裡加急送來的軍報,傳遍京城——
北狄叩邊,大軍連下三城,來勢凶猛。
封明德在大朝會上進言,請順康帝下旨,命前城北大營參將,前平遠侯之子韓延青隨軍出征,戴罪立功。
封明德言辭懇切,口口聲聲稱前平遠侯韓邦乃定國公嶽老將軍舊部,虎父無犬子,韓延青一定會洗心革麵,奮勇殺敵,重振嶽家軍的雄風。
有他帶頭上奏,文臣武將在這一刻竟然達到了空前一致,紛紛附議。
順康帝思慮片刻後,準奏了。
“就讓韓延青從軍中小卒做起,若他能殺敵立功,朕必定重賞。”
散朝後,封明德被文武百官簇擁著,馬屁不要錢地一筐接一筐,武將感念他沒有忘了昔年嶽老將軍的赫赫威名,文官誇封相不愧是朝廷肱骨,有識人之明雲雲。
封明德笑著頷首,一一謝過,身為權臣卻毫無架子,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
他抬起頭,看到商渡一身玄色氅衣,靜靜站在漢白玉廣場邊沿,冰冷的眸光銳利如錐,直直朝他射來。
封明德笑嗬嗬地走上前,打量著商渡比往日更加蒼白的臉色,關心了一句:“商督主這幾日都沒來上朝,可是身子不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