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茂多睡了半刻鐘,待天徹底亮了,才起床洗漱。吃著禦膳房新製的梅餅可口,就叫給衣飛石送一碟子去。秦箏在旁研墨服侍,謝茂問道“昨兒聽事司送來的折子呢?”
秦箏連忙把準備好的折子呈上來,他聽銀雷師傅吩咐過,與公爺相關的事,多上心準沒錯。這折子他一直放在最顯眼順手的位置,就知道皇帝肯定要問。
衣飛石回了宮,謝茂隻覺得渾身上下都精神,掰著腳趺坐在榻上,看笑話似地攤開折子。
看著看著,他就笑不出來了。
衣長寧和謝洛勾勾搭搭想東宮的位置,他真不怎麼在意。
前兩世他自己做皇子時,也天天想著要當皇帝,當了皇帝之後,他的皇子們也個個想著他的位置,哪怕他不想折騰儲位,所立儲君既嫡且長,一樣免不了朝中後宮暗流湧動。
——說到底,離皇位那麼近了,誰不想拚上一把,將尊臀挪上去坐一坐?
衣長寧是衣飛石的嗣子,在謝茂心目中,是少數幾個有資格“肖想”儲位的人。他唯一不滿的是衣長寧想得還不夠出格,想來想去都是替妻家想的。
不過,如今衣長寧已經被衣飛石要挾著徹底廢了前程,謝茂也不多想了。
衣長安又不是衣飛石的嗣子,也不曾養在衣飛石身邊那麼多年,更沒讓衣飛石認認真真教養過,謝茂對衣長安就更沒什麼想法了。謝洛舉報衣長安和謝嫻圖謀不軌,在謝茂想來,查有實據,殺了就是。
“倒是比他弟弟有想法。”謝茂將折子放在自己□□盤起的腳上,聲音中聽不出情緒。
“叫黎順來。”
黎順正在宮外辦差。
聽事司幾個女衛跟著襄國公護送陸氏回京,到長公主府門口就掉頭直奔聽事司衙門。
——衣長安被押回京了,京城的某些人不慌張那才是奇怪了!龍幼株早有吩咐,回來之後立馬找指揮副使黎順交割案子,要黎順親自盯梢徹查。衣家人有三代免死的丹書鐵券,彆家可沒有!現在不好立刻收拾你,過上年試試?敢和皇帝使心眼兒,聽事司必須教你做人。
昨兒快入夜時,真熙郡主的貼身丫鬟回了長山王府,說郡主身上不爽利,要王妃打發幾個懂事的嬤嬤到府上,幫忙照顧小小姐衣明敏。
這天清晨,長山王府就有三個老成的嬤嬤出門了。
黎順當然不能去截人盤查,他自己守在長山王府,另外讓人遠遠地看著梨馥長公主府——走得近了,會被守門的西北軍老卒們暴揍。這真是揍了也白揍,沒處兒喊冤告狀去。
長公主府靜悄悄的,長山王府也很安靜。
午時過後,長山王府二王子謝泓的陪讀門客許旋,從西北邊的角門乘轎離開。
黎順自己沒動彈,叫人跟了上去。
又等了近一個時辰,二王子妃劉氏的車駕出了門。
黎順仍是沒有動,另外叫著跟著劉氏。
一直到宵禁,黎順始終沒有等到他認為可疑的人物出入門戶,摸出懷裡的薄荷酒抿了一口,身邊下屬送來肉餅,他啃了半個,繼續守著。
如今京城富庶,坊間都會點上坊燈照明,方便巡夜。
黎順百無聊賴地抓頭皮,看著皮屑嘩啦啦往下掉,憂愁地想,這特麼休沐日又泡湯了。
一支赤紅色的煙花在南邊夜空綻放,黎順吃了一驚,即刻翻身上馬“快!通知衛戍軍衙門、五城兵馬司衙門,娘親的,還真敢啊!”
“是!卑職這就讓他們調兵來!”
“屁!叫他們按兵不動,千萬不要來,是我們放錯了信號!”
“啊?”
“啊什麼啊?快去,把人按住了!”
黎順帶來的都是聽事司的精英,他在聽事司也乾了這麼多年了,眼看升遷無望,皇帝也不想讓他挪位置,他也正經帶了不少得用的下屬出來。這會兒個個打馬飛快,照著梨馥長公主府方向奔去。
黎順趕到地方時,長公主府的西北軍卒正在潑水清洗長街,鮮血被衝淡,流入溝渠。
被黎順安排到長公主府外遠遠盯梢的幾個聽事司下屬,這會兒正縮著脖子靠在牆角,被幾個西北軍老卒看著。黎順連忙勒馬下來,滿臉含笑“藺爺您慈悲!”
瘸了半條腿的藺整目無表情,揮揮手,幾個老卒讓開出路,黎順連忙把人撈了出來。
黎順都不敢問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拎著自己的人就灰溜溜地走了。
一直轉出去五條街,他才扭頭問“怎麼回事!”
“看不懂。”下屬甲老實地說。
“先是一隊禮車出來,有管事,仆婦,押車的車夫、小廝,出來車就已經套好了,準備走。”
“走到半道,就梨馥公主門前那條長街,寧二少提著劍追了出來,見人就砍。那長公主府的下人也狗膽包天,就和寧二少對砍。”
“後來裡邊的侍衛就衝出來了,當然是幫著寧二少砍人。”
“這邊死了一地。”
“也沒見什麼人碰著寧二少,他就哇哇吐血,倒在地上,被抬回去了。”
“裡邊把屍體都收了,血掃了,您來時,正收拾殘局呢。”
下屬乙不解地問“頭兒,咱們不是發信號了麼?怎麼不見五城兵馬司的人來?再不濟,緝事所總該來看看吧?這打得這麼熱鬨,死了好幾十口子人呢……”
黎順一巴掌抽他腦袋上“白撿一條命你就偷著樂吧。今兒這事兒爛肚子裡,彆往外胡亂噴糞。”
皇帝賜了丹書鐵券就是不想讓衣家鬨出笑話來,你還敢發信號讓滿京城的兵衙來圍觀衣家內亂?幸虧老子把各方麵的人都摁住了!
黎順摳腦袋,今晚這折子比昨天的更難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