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隨死殉!
第194章
衣長安被倉促提回長公主府,回家之後就閉門不出,這動靜把京中不少有心人都嚇壞了。
頭一個得到消息的人自然就是衣長寧夫婦。這夫妻倆都是各懷鬼胎——衣長寧認為謝嫻不知道他和謝泓、謝洛背地裡夥同衣長安乾的事,謝嫻則要裝著不知道這件事。二人聽了消息都急得懵逼了,麵上卻還要裝著一無所知的模樣。
衣長寧故作喜氣洋洋,和謝嫻商量準備什麼禮物,去拜見兄嫂。謝嫻則把兩個孩子拉來叮囑了一番,要衣明聰、衣明哲與剛回府的衣明睿好好相處。兩口子裝了一番,帶著孩子去見衣長安與陸氏,就吃了個閉門羹,守門的是衣尚予的親兵,擺明了就是“軟禁”。
“你帶孩子先回去,我去見祖父。”衣長寧心底慌成一片,麵上卻還是強撐著。
謝嫻也嚇得唇色慘淡,不著痕跡地咬了幾下,方才咬出一點兒血色來。
衣長寧自然沒能見到衣尚予。等他再吃第二個閉門羹,頭暈目眩地回到自家小院時,謝嫻也正歪在榻上叫丫鬟揉額頭,茶盞裡殘著一汪安神湯。
“你莫慌,左不過是鹽引的事發了,與咱們不相乾。”衣長寧安慰妻子。
謝嫻心中暗暗翻白眼。
她已經打發貼身丫鬟回長山王府給二哥謝泓送信了,衣長安回京,是他們計劃中的安排。
可是,衣長安不該是用這種方式進京。他們的計劃中,衣長安應該是被刑部或都察院以督案問訊進京,再不濟也是欽差直接審了送回來,哪裡想得到衣飛石會親自去涼州,鬨出這麼大的陣仗?衣長安回京就直接被軟禁在府中,衣尚予調了人來守著,那真是一隻蒼蠅都飛不出來。
此後的計劃怎麼辦?那計劃還辦不辦?最讓謝嫻惱恨的是,衣長安到底嘴巴緊不緊?
那樣要人命的計劃,若是被人拆穿了,衣長安再熬不住訊問,把他們都賣了——衣長安姓衣,有鎮國公的戰功與襄國公的聖寵罩著能保命,她與娘家兄弟父母那可真是萬劫不複,怕不是要滿門死絕了!
所以謝嫻害怕,怕得掌不住,怕得回來就要了一碗安神湯喝。
她喝了安神湯,大半夜地越發鎮靜得睡不著。翻身躺在床內側,一動不動。
睡在外邊的衣長寧就更加睡不著了。
長山王府、純王府與衣長安、衣長寧之間,關係極其複雜。
首先,衣長安與長山王府有一個“弑君”計劃,這是奪嫡之後的安排。
衣長安認為,參與這個計劃的有長山王府謝泓、真熙郡主謝嫻、純王謝洛。然而,謝洛對此其實根本不知情,謝泓與謝嫻隻是借著純王府的名義,與衣長安達成了默契。
這其中,衣長安又是完全利用了長山王府與純王府。
謝泓與謝嫻信心滿滿的所謂“弑君”計劃,一開始就是個必然會暴露的計劃。
衣長安策劃“弑君”是為了獲罪,謝泓與謝嫻則是正經相信了鎮國公府的能量,渴盼著弑君成功之後,鎮國公府會和二十年前扶持謝茂一樣,把謝洛扶上皇位。
衣長安與謝泓、謝嫻為了“弑君”計劃能順利執行,有誌一同地選擇對衣長寧隱瞞了部分真相。
——衣長寧並不知道奪嫡之外,還有一個“弑君”的計劃。
他就是很單純地認為,自己在幫小舅子謀奪東宮之位。養在宮中的兩位皇嗣都不是皇帝的親生骨血,純王謝洛在多年前也曾教養宮中,若沒有皇子遇刺之事,謝洛本來就是皇嗣之一。
何況,謝洛也確實是謝氏宗室中難得的聰慧仁愛之人。
衣長寧覺得,謝洛完全有資格角逐儲位。
他肯出力幫忙,有衣長安在其中蠱惑的原因,也不單單是為了謝嫻——為了妻室就拖家帶口下場生撕儲位,衣長寧也沒深情到那一步。他考慮的也是皇帝百年之後,衣家何去何從。
皇帝對二叔有多寵愛?衣長寧自己就是被這份“寵愛”直接衝擊的漩渦中心,那感覺近似溺亡。
衣家一門兩國公,還都是實權派國公。衣長寧不擔心祖父,衣尚予年紀大了,皇帝山陵崩時,祖父多半都已乞骸骨從朝堂退了,說不得那時候鎮國公已經換了小叔。衣長寧擔心的是二叔。
他的二叔,往太極殿是不通稟的,直接往裡進。宮人們紛紛高聲請安,提醒皇帝,公爺回來了。
他親眼見過皇帝偏頭仰著哄二叔,皇帝親自給二叔端茶遞水都不稀罕了,他還見過皇帝喝二叔飲過的殘茶。他二叔敢跪在殿前跟皇帝硬著脖子強嘴,皇帝氣得暴跳如雷,最後還是得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把他二叔扶起來。
他見了太多普通君臣之間不該有的僭越,一旦皇帝不在了,二叔怎麼辦?衣家怎麼辦?
謝洛是衣長寧眼前唯一的選擇。那是他的妻弟,他也很熟悉謝洛的脾氣秉性,若再混上一個從龍之功,也不求如今烈火烹油之勢,起碼能讓二叔安安穩穩地交了兵權,榮養晚年吧?當然,若謝洛願意把羽林衛交給他,他也願意做一世賢臣良將,以全衣家三代忠名。
衣長安與謝嫻都不敢告訴他,奪嫡之後,就是弑君。
衣長寧是仗著衣飛石的情分,在謝茂跟前聽過教訓的“自家子弟”,衣飛石教他習武,後來謝茂見他叔侄二人感情甚篤,正經是比衣飛石還要寵愛縱容他幾分,親自教他讀過春秋,講過天下大勢,叫他眼界不必隻放在兵書上,學學他二叔,人心民情都要多看多體悟。
——謝茂這是在調|教嗣皇帝的父親了,衣長寧想不了那麼遠,隻知道皇帝是一位極親近的長輩。
他將衣飛石視若親父,與衣飛石有那種關係,一樣如父親般教導他的皇帝,他嘴上不敢說,心裡其實也挺親昵地將之視若伯父。所以,他不怕皇帝。誰會怕自己家中的伯父呢?
若皇帝有親生的皇子,衣長寧就絕不會肖想奪嫡之事。所以,弑君的計劃,哪裡還敢讓他知道?
衣長寧輾轉反側睡不著,還是擔心兄長被祖父責罰。翻了半夜,爬起來歎氣。
躺在床上的謝嫻一動不動,心中不耐而冰涼。
她知道,丈夫是靠不住的。
正在前往涼州半途慢悠悠遊山玩水的小弟謝洛,同樣也靠不住。曾經最大的奧援與指望衣長安,如今被軟禁在長公主府,她唯一能商量的人,隻剩下二哥謝泓。
接下來,怎麼辦?想辦法與衣長安接頭?太容易打草驚蛇,鎮國公可不是吃素的。
……殺衣長安滅口?謝嫻不是不想做。但是,這件事就更不容易辦了。
※
次日不朝。
衣飛石早早地起床去羽林衛處理積壓月餘的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