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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振衣飛石(224)(2 / 2)

稍微硬著聲音跟皇帝反問了一句,他又後悔了。

“臣失禮了。”衣飛石低頭,“領陛下訓責。”

“朕問你的事,不在這裡。”

“若今日賈仁善賣的是孫子,不是孫女兒,你猜他會不會被人指著脊梁骨罵?”謝茂問。

提及孫子孫女的區彆,衣飛石覺得自己有些明白皇帝的用意了,不過,他還是不理解。

他一直覺得皇帝對婦人的態度比較奇怪,皇帝肯提拔龍幼株任事,扶黎簪雲入上書房,應該是很尊重婦人了吧?可皇帝又打過龍幼株板子。在衣飛石看來,這可不是禮遇婦人的態度。

“臣明白陛下的意思。若賣孫女兒,世人皆習以為常,認為理所當然。若賣孫子,總也有人會想一想,賈奴此事辦得不好。”衣飛石太厭惡賈仁善了,當著皇帝的麵就罵他“賈奴”。

這世道子孫都是私有物,哪怕皇帝下旨不許賣良為賤,若長輩打著婚嫁的名義換取財帛,官衙是管不了的。孫女兒可以賣,孫子當然也可以賣。所不同的是,多數人都賣孫女兒,少數人賣孫子。

孫女兒被賣了,世人頂多在茶餘飯後說個八卦假惺惺地歎聲可憐命不好。

若是有人賣了孫子,總會有人戳著他的脊梁骨罵,喪天德的,好好兒的孫兒都賣斷根了。

那邊賈仁善已經風急火燎地催著孫女兒梳妝打扮出來了,春寒料峭的日子,逼著才十三歲的賈姑娘穿著一襲飄飄欲仙的夏裙,頭上戴著不知是誰的銀簪子,月光下,銀簪熠熠生輝,少女青稚的臉龐清秀可人,卻帶著一縷驚慌失措的惶恐與嬌羞。

這是一朵還未徹底綻放的花骨朵,她不知道自己被祖父許了一個怎樣殘酷的命運。

衣飛石輕輕抬著窗板,與謝茂一齊往外看。

“若換了今日在湖邊遇見的韓二娘,你猜她肯不肯予人做外室,充作孕子的物件兒,讓人用過就丟?”謝茂湊近衣飛石身邊,摟著他,在耳畔低聲問。

衣飛石沉默片刻,說“不會?”

“若將剛才朱雨與賈仁善談妥的一切告訴外邊的小姑娘,你覺得會如何?”謝茂問。

衣飛石生怕皇帝又出昏招,忙抱住謝茂腰身,阻止道“彆!”

謝茂含笑看他。

看著他緊緊抱著自己的手。

他們都知道把真相告訴賈姑娘是什麼結局。正是因為知道,衣飛石才會如此急切。

——十三歲的小姑娘,被父祖養在房中,幾乎不見天日的小姑娘,她能夠怎麼辦?她沒有反抗的能力,沒有反抗的勇氣,最重要的是,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反抗。

她隻能認命。

她或許也會害怕,也會彷徨,在屋裡以淚洗麵,可是,最終,她還是要認命。

“小衣,朕不止是為你立嗣女。”

謝茂開始低聲忽悠,“朕也是為了天下婦人立嗣女。”

“若女兒與兒子一樣擁有了繼承權,男人能做的一切,女人都能做,這個世道還會是這樣嗎?”

衣飛石被震得有些暈,下意識地反駁道“天地有分,男女有彆,男人和女人能做的一切原本就不一樣。”

“那你覺得這個世道對嗎?”

“韓二娘辛苦掙錢養家,江大強弄上小寡婦苛待子女,韓二娘也不敢和離。”

“好端端一個小姑娘,三千兩銀子就被買斷一條命,除了認命出嫁,沒有他路可走。”

“咱們的妹妹寶珍公主,被裴氏惡徒殺死在閨閣之中,就因她以妻告夫,就有一幫子臭不可聞的腐儒認為她死得活該——”

“這對嗎?”

衣飛石知道,這當然不對。可是,這世道就是這樣的啊!

他混亂地想起許多年沒見的母親馬氏,那個從來厭惡折磨他,從來不對他好的“母親”。他本該恨她的,可是,漸漸地,他對馬氏沒了期待,也就失去了情緒,偶然想起來的,隻有一絲淡淡的唏噓。

尤其是他和皇帝相伴二十一年,感情日益深厚,他越了解夫夫恩愛是怎樣的滋味,就越唏噓於父母之間虛偽的關係。

馬氏困在婦道裡掙脫不出,麵上高傲無比,內心遍體鱗傷。她是受害者。

同時,她也用孝道把衣飛石困在其中,把衣飛石傷得遍體鱗傷,她又是加害者。

拋開三綱,單純去說男女平等,在衣飛石看來是不可思議的。男女一樣了,父子豈非也要一樣?君臣難道也是一樣?天就是天,地就是地,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做兒子的要服從父親,做妻子的要服從丈夫,不照著這個規矩來,一切不都亂套了嗎?

謝茂也懵了。

他是萬萬沒想到,兩句話先把小衣整迷糊了?

“你先回答朕。這世道對不對?”謝茂拍拍他震驚的臉,問道。

“臣以為……”

衣飛石想說不對。可是,這個回答違反了他遵循了近四十年的綱常係統。

想想衣琉璃,想想太後,衣飛石把自己身邊所有親近的女人都想了一遍,他覺得,如果要用婦道把他認識的女人都約束起來,要他站在綱常的角度去指責所有“不守婦道”的女人,他做不到。

他覺得衣琉璃做的對。

他覺得太後就應該高高在上,被所有人尊敬、討好。

他甚至在想,為什麼就沒有一個想得開的好男人肯娶趙雲霞,讓她在成親之後,也可以繼續在太醫署行醫當差呢?

“臣以為……”衣飛石艱難地說,“這世道也不完全是錯的……”

謝茂驚訝地看著他。

“比如臣。”

“君為臣綱。”

衣飛石說完之後,又小聲地比劃了一下,“夫為妻綱。”

謝茂差點噴出來。

這會兒承認你是朕老婆了?朕給你老婆權益的時候,你拒不承認。現在講什麼狗屁夫為妻綱的時候,你倒是蹦達得歡快!

“但是臣認為陛下顧慮的也很有道理。君不明則臣不忠,君視臣如草芥,則臣視君如寇仇。世人卻不許夫不賢則妻不貞。同樣是綱常道理,豈能如此不同?”

那是因為當皇帝的隻有一個,當丈夫則卻占了全天下的一半。謝茂繼續聽衣飛石說。

“所以,臣認為陛下應該讓丈夫也有七出之條。”

“婦人一旦出嫁,就應該遵守婦道,服從丈夫。但是,如果丈夫犯了七出之條,婦人也可以把丈夫休出門去。”

謝茂斜睨不語。你這想法和太後還挺相似。

衣飛石也反應過來,自己想的一切不都是太後的套路嗎?

又見皇帝瞥著自己不說話,他才連忙跪下,說道“臣與旁人不同。陛下是臣夫主,也是臣的陛下,臣說的都是彆個婦人夫妻間的事。陛下,臣不敢……”休你。

“朕要不是皇帝,就得被你休了?”謝茂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臣不敢。”

“‘我’要不是皇帝,就得被你休了?”

“……陛下。”衣飛石哀求道。

“那你倒是跟為夫說一說,這七出之條,朕犯了哪一條?”

“……”

“不順父母?”

“陛下……”

“無子。”謝茂肯定地說。

衣飛石也不明白為什麼好好兒地說婦人的話題,卻把自己給攪和了進去。皇帝明顯就是胡攪蠻纏。他求了兩句皇帝都不肯饒恕,他也有些急了“臣也無子。陛下先休了我!”

謝茂見他真的急了才失笑,說道“你說的沒錯。不過,朕還是有個問題想問你。”

衣飛石洗耳恭聽。

“你起不起來?”謝茂半天才問。

衣飛石被噎得臉都青了,木著臉站起來。

“朕可以規定夫婦共行七出之條,叫丈夫可以休妻,婦人可以休夫。問題是,你憑什麼保證在丈夫犯了七出之條時,婦人就敢休夫呢?”謝茂問。

衣飛石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認識的婦人都很生猛,一旦皇帝頒旨更改律法,皇帝就是她們的倚仗。

可是,現實是,大多數婦人都和韓二娘、賈姑娘一樣,隻能選擇認命。

若說賈姑娘弱質女流,既無心誌也無能力,離開父祖連吃飯都成問題,那韓二娘呢?她能自己掙錢,不止養自己,還能養活全家。可是,和離之法古已有之,她為什麼還是養著那個搞姘頭的丈夫,寧可自己過著苦哈哈的日子,也要供養丈夫吃香的喝辣的,打死不和離?

因為,她們從小就知道,生子弄璋,生女弄瓦。男人天生就比女人金貴。

“小衣,是你選擇了朕。”

“所以,你心甘情願效忠,心甘情願服從。”

“你的君為臣綱,夫為妻綱,與旁人不能相比。”

因為,一旦你認為朕不是你的聖君了,忠誠就消失了。一旦你認為朕不值得你喜歡了,服從也消失了。你隨時可以退出,因為你有此心智,有此能力。可是,天底下大多數婦人,不能識字,無人教授道理,渾渾噩噩地長大,懵懵懂懂地嫁人生子,含著苦水充作養料,苟且地活了一輩子。

“綱常於你,是道理。於多數人,是枷鎖。”

“朕自登基以來,布局天下,籌謀六千個日日夜夜,正是為了解開這一道枷鎖。”

“朕自然也有私心。”

“所以,朕要立一個與你血親的孩子承嗣帝位。”

“小衣,你要明白朕。朕所做的一切,乃是為了天下所有受苦而無力掙紮的婦人,不單單是為了你——你要和從前一樣,全力襄助朕,輔佐朕,替朕做好這最後一件事。”

謝茂說著說著自己都相信了。

考慮衣飛石身後事之前,謝茂從未想過真正為嗣女鋪平道路,也從未想過搞婦女解放。

因為,他很清楚,這件事並非人力所能企及。起碼不是憑借一個人的力量就能完成的。“人亡政息”四個字看上去很平淡,隻有熟讀曆史的人,才知道這四個字何等蒼涼可悲。哪怕他是皇帝,他能做的一切也極其有限,因為,他活不了一千年,一萬年。

衣飛石看著他。

謝茂笑了笑,說“朕明白你的想法。此事何其難也。”

相比起皇帝今日所描述的一切,衣飛石覺得,立嗣女算什麼?根本就不算個事兒了。修禮而已,搞定滿朝大臣而已,搞定謝氏宗室而已。

“小衣,你可曾見過萬歲的皇帝?”

“往前數數千年。周八百年國祚,漢四百年,唐不足三百年。”

“皇帝要死,王朝會滅。”

“做一件事,又豈能指望它一勞永逸,千萬年不朽不變?”

“朕立嗣女,朕廢夫妻綱常,幸運些能庇佑天下婦人百年安樂,若不幸……”謝茂看著衣飛石的雙眼,很容易就說出訣彆之語,“二十年後,聽事司化為齏粉,新帝再修大謝律。”

“那又如何呢?”

“因為世上沒有不滅的王朝,朕就把皇位拱手相讓天昌帝,不收故陳疆土?”

“豈有這樣的道理!”

朕管不了千秋萬世,朕隻管今生今世。

——謝茂在忽悠衣飛石的同時,發現自己好像也跟著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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