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玄池,後有玄關。衣飛石兩處最重要的地方都被肆意損壞,修為廢了大半。
——之所以沒有被廢乾淨,是因為謝茂沒有將他頂上三花連根拔起,留了一截給他。
昏沉沉失去了精氣神的衣飛石,勉強還能感覺到謝茂留的那點兒仁慈,想要拜謝,卻已經提不起說話的那一口氣。他虛弱得幾乎無力思考,隻能被動地趴在地上,原本是額頭觸地,這會兒整張臉都貼在了酒店走廊不算乾淨的地毯上。
地毯?失去意識的前一秒,衣飛石心想,原來君上解開陣法了。
今天……終於過關了嗎?
※
謝茂將昏迷的衣飛石抱了起來。
他對衣飛石做的事比世上任何酷刑都要殘忍,可衣飛石身上沒有留下一絲傷痕。
阿魯導演是個熱心腸。自從得知謝導的“真實身份”之後,他就擔心被龍欺負的石董會吃虧,大半夜的睡不安穩,一直聽著門外的動靜——為此他還專門賴在方憲的房間,就近觀察。
謝茂上樓時電梯發出的安全警報,早就驚動了阿魯。不過,陣法中的時間流逝與外界不同,在陣法的作用下,突兀現身的謝茂和衣飛石也沒能引起阿魯導演的注意。
在阿魯導演看來,就是謝導抱著石董上樓了。
石董明顯失去了意識。
熱心腸通常動作比腦子快,阿魯導演迅速擰開房門“謝導,這是怎麼了?要幫忙嗎?”
——就算你是龍,也不能把一酒店的人都吃了吧?
阿魯吆喝這一嗓子,驚動了左右不少人。
這一層住的都是劇組高層,相比起小毛毛各種處事拖拉混亂,能混到高層的人行動力都很強,且都有著解決各種問題的自信。聽見門外吆喝,各人很快就披上衣服把門打開了,詢問何事。
於是,都看見了謝茂懷裡抱著的失去了意識的衣飛石,全都吃了一驚。
這群人可沒有阿魯導演的腦補功力,並不覺得這是個龍迫害人的局麵,都問是不是要送醫院——這種地方,叫救護車還不如自己開車送醫院快。
謝茂也弄不懂阿魯導演那眼神中隱約的戒備和緊張,這人不可能察覺他和衣飛石的事。
“不用。小衣身子嬌氣,站一會兒就暈了。”謝茂將衣飛石給各人看。
衣飛石身上沒有半點傷痕,也不見一絲血跡,被斬三花斬去了修煉多年的精氣神,看上去確實像病人模樣。在場各人也算有些生活閱曆,見衣飛石呼吸微喘,總體而言還算穩定,也都放了心。
阿魯導演也近前多看了一眼,心中納罕,難道我真的想多了?石董就是體質弱?
熱心眾人把謝茂和衣飛石送回房間之後,田繼忠還幫著燒了個開水,方才紛紛回去。
就因為阿魯導演這一嗓子,大半個劇組都知道了,謝導找了小三還那麼囂張,晾著正牌未婚夫石董在大堂罰站,直接把體質虛弱的石董站昏迷了過去……嘖嘖,這也太欺負人了。
※
謝茂用清水化開一枚保元丹,把昏迷中的衣飛石灌醒。
剛剛蘇醒的衣飛石眼中還有一絲迷茫,謝茂也不著急,調亮窗前的落地燈,坐了下來。
保元丹能完美修複人所受的一切傷害。當然,已經破碎的玄池,流乾了所有真元,被斬去的三花,也不可能徒然自生。如今的衣飛石又恢複了初來這個世界的狀態,除了不再肥胖,他失去了一切修為。
至少,謝茂沒有奪去他的健康。他仍舊擁有著二十出頭的小夥子應有的活力。
“君上。”衣飛石下床垂手而立。
這個稱呼讓謝茂笑了笑,他沒有回頭,依然看著窗外帶著濕潤的夜色,問道“你說,我現在有幾張弓,幾支箭?”
這讓衣飛石胸口一悶,極其痛苦。
謝茂所有能威脅他的“箭”,都是謝茂的性命安危。至於自己的命,衣飛石從來就不在乎。
謝茂並不了解這一點。現在謝茂廢了他的修為,就認為拿住了他的命脈,可以對他予取予求,這種將彼此當作徹徹底底的敵人對手來對付的思維方式,讓衣飛石十分難受。他從來都不是謝茂的敵人。
沉默片刻之後,衣飛石低頭跪下,說“君上欲責罰臣,什麼時候都能責罰。不管臣的修為在與不在,都是一樣。臣的道法是君上所授,臣的一切都是君上給的,臣……也屬於君上,任憑君上處置。”
“這話就說得虛偽了。你若沒有往我紫府裡貫那道鬼氣,我或許還能相信。”謝茂嘲笑。
衣飛石就不說話了。
他和謝茂都很清楚,那根能量石凝萃的細鞭不能輕易用,隻能當做威懾。
事實上,他也隻害怕那個。
現在不管謝茂想對他打什麼牌,射幾支箭,他穩穩接住就是。無非是吃些苦頭,受些教訓。辦砸了差事,又對君上不敬,受責罰也是該當的。隻是——
現在這一口氣緩了過來,衣飛石從前的擔憂又湧上心頭。
他這麼出現在君上麵前,萬一觸犯了君上本就不牢靠的前塵禁法,使君上恢複了記憶可就壞了。
走錯了一步,就被徹底困住了。連鎧鎧都被他封在了小世界裡,現在他的修為又被謝茂直接廢了,小世界無法開啟,鎧鎧根本出不來。衣飛石嘴裡發苦,……這寸勁兒,真是想都想不到。
謝茂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問“有意思,我和你說著話,你還能偏頭走神。怎麼,想轍對付我呢?想好了嗎?”
“訂婚戒指,我已經還給先生了。”衣飛石突然不說什麼君上臣下,改了稱呼,準備談分手的事。
謝茂上下把他看了好幾眼,說“這年月家暴犯法,你知道嗎?”
衣飛石抬手就是七八個耳光,抽在自己臉上。
和弓馬嫻熟、武藝超群的前世不能比,衣飛石這會兒就是個普通人,下手絲毫沒留著力氣,七八個耳光下來,嘴角就有鮮血牽著線淌下來。劈劈啪啪告一段落,他抬頭望著謝茂的臉。
謝茂目光譏誚而冷漠地盯著他,嘴角還帶著一絲冷笑。
於是,衣飛石又狠狠抽了自己十二個耳光。
“你是不是不記得了?”謝茂提醒他,“我現在不會心疼你了,苦肉計沒用。”
衣飛石當然記得。
如果沒有斬前塵,他不會被謝茂設計捉住。
如果沒有斬前塵,他隻要哀求一句,謝茂就會心軟哄他。
失去了愛慕之心的謝茂已經狠到毀了他的玄池,斬了他的頂上三花,難道還會舍不得他受這一點兒皮肉之苦?他會自掌嘴巴,不過是聽出了謝茂的弦外之音。——如果家暴不犯法,我就抽你了。
小世界裡的東西全都拿不出來,衣飛石摸索著解下腰間皮帶,脫下上衣。
他將皮帶放在謝茂身邊的茶桌上,背身膝行上前幾步,留出騰挪的空間與健康結實的裸背。
既然苦肉計沒用,也不會再心疼我了。
抽吧。
任何能讓您泄去憤恨怒火的事,臣都心甘情願去做。
如果,您在消氣之後,能高抬貴手放我離開,永遠不再記起我,那就……衣飛石忍住心口的疼痛,違心地想,那就更好了。
啪——
皮帶狠狠抽在了一個不可言說的位置。
衣飛石再是能隱忍,這種被戳中要害的感覺也讓他無法忍受,幾乎縮成一團。
謝茂大步上前,起身時極其暴躁,連擱在身邊的茶桌都被他帶翻在地,煙灰缸與茶杯摔了一地。
他一把揪住衣飛石的短發,將衣飛石痛得蜷曲的身軀翻過來,警告道“我知道你想跑。廢了你的修為,就是讓你跑不了。”
“我很不喜歡你動不動就往外跑的行徑。”
“對,戒指是還給我了。”
“那又如何?”
“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在謝朝的日子?沒有那枚破戒指,朕也睡了你一輩子!”
謝茂湊近衣飛石耳畔,危險地問“朕是不是打痛你了?”
衣飛石被他揪得半張臉仰向天花板,喘息一聲,勉強分辨出謝茂此時的情緒,馴服柔順地回答“是,是……”
不管是哪一個衣飛石,不管是哪一個謝茂,今夜所有的暴力與強製,都不曾在二人之間出現過。
衣飛石應付這種場麵很有經驗。
——在謝朝時,他有一個極其不講道理的親娘。
可是,他沒有應付露出如此可怖姿態的謝茂的經驗。
謝茂壞他玄池時,他不難受,斬他三花時,他不難受,他知道,是他的強大使謝茂失去了主動權。在那種狀態下,強弱對立,謝茂絕不會放棄權力。
可他現在已經成了弱者,完全匍匐在謝茂的控製之下。
明明知道自己罪有應得,當謝茂強行摁住他施以暴力時,他心裡依然有了一絲難以言說的苦楚。
衣飛石滿嘴腥氣品味著苦澀,突然感覺到謝茂將皮帶抵在他被抽得劇痛的位置,壓抑著嗓音,在他耳邊低低告誡“知道痛就好。將褲子解下來,今天我好好教一教你,什麼叫,不許亂跑。”
衣飛石閉上眼。
黑暗中,他混亂緊繃的情緒得到了片刻的安定,旋即將雙眼睜開,溫馴地回答。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