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王爺這是什麼意思?出去采買個東西不打緊,聖人1一向寵愛王爺,圈禁這事兒既然交給羽林衛辦,就是沒想真的把王爺圈住了。可,這……”
常清平今日不當值,愜意地在院子裡喝茶,一手拿著個巴掌大的紫砂壺,對著壺嘴兒咂嘴。
——謝茂被圈了,他的侍衛可爽了,餘賢從安排好寢宮的護衛,其餘大部分侍衛都不用輪班,全部養精蓄銳休假。反正有羽林衛在外邊守著嘛,蚊子都飛不進來。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常清平翻個白眼,“你問聖人去呀。”
黎順遲疑道“可咱們現在是信王府的侍衛,……”賣信王,這樣好嗎?
“王府牆挺高吧?”
“一般。”
“哦,就你跳得出去,餘頭兒跳不出去?”一王府幾百個侍衛,偏選你去打聽消息,憑什麼?憑你功夫好?不就因為王爺知道你是皇帝的人,知道你會去皇帝跟前報信兒?
“……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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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兒夜裡信王府的各處大門才封上,今天就給側門新砌的磚頭全拆了。
原因無他,宗正義老王爺奉旨問話,梨馥長公主也跟著來了。——這兩位都是皇室裡舉足重輕的人物,總不能讓他們隔著牆和信王喊話,或是讓他們彎腰從半人高的鐵欄杆裡鑽進去吧?
羽林衛老老實實把側門的磚頭拆乾淨,趙從貴領著一大幫子宮人清掃地麵,在地上鋪好百兩一尺的菱紋織毯,點頭哈腰“老王爺請,長公主請。……我們家千歲嗬嗬嗬,來了來了。”
謝茂才換好能見人的常服,午後暑熱,側門又不常去,才走兩步汗就濕了一背。
這時候拎了把扇子呼咻呼咻扇著,踢踢踏踏走來,上前笑嗬嗬地屈膝“老皇叔來啦!”
義老王爺是文帝的兄弟,今年快八十歲了,難得眼不花耳不聾,身板還挺硬朗,這位看見謝茂就笑開了一張臉,“哎喲,這是咱們家十一,咱們家的千裡駒……”
梨馥長公主在公主儀仗下靜靜地站著,見謝茂偏頭看她,她微微一笑。
和謝茂記憶中的梨馥公主一樣。她很端莊漂亮,出身貧寒卻很沉穩,安靜低調得沒存在感。
……不像穿越的。謝茂看著她有點尷尬,叫阿姊吧,淑太妃剛跟人提親要娶人兒子,不叫阿姊叫公主吧,鬨得好像他真想娶衣飛石似的……當然,謝茂是真想和衣飛石成親。可成親這事兒不能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衣飛石明顯不願意啊。
謝茂含含糊糊地和長公主敘禮,迎義老王爺去了信王府主殿玉堂殿。
——義老王爺奉旨來問話,當然得找個正經地方,讓謝茂跪下老老實實地聽訓、回話。
義老王爺來問話是正事,梨馥長公主自然沒有在座旁聽的資格,途中她請謝茂停步,問道“聽說小兒飛石在千歲府上,可否勞煩千歲召他前來,借間屋子予妾,妾有話問他。”
文帝養女與文帝親女到底有幾分不同,梨馥長公主對謝茂非常客氣,客氣得近乎謙卑。
謝茂也沒想太多,吩咐趙從貴“你親自服侍長公主去畫樓殿,再差人去把侯爺請來。”
此時已是午後,在朝聞殿待了兩個時辰的衣飛石很乖順地回來,陪謝茂吃了飯,此刻正在謝茂的寢宮中午歇。他的寢宮衣飛石能去,梨馥長公主則絕不能去。——男女大防所在,他敢把梨馥長公主往自己寢宮帶,不說衣尚予,隻怕衣飛石都要立馬把他打成豬頭。
畫樓殿就在玉堂殿西邊,算是玉堂殿的廊殿,一向是謝茂待客所用。
安排得這麼近,實在是因為謝茂覺得衣飛石今天的反應很反常……他覺得吧,衣飛石可能又要出幺蛾子。離得近些,安心些。
所以,當謝茂跟他說,楊靖在華林縣殺人滿門,又勾結簡薛殺良冒功時,驚覺自己被臣下糊弄蒙蔽暗暗憤怒至極的皇帝,也同意了謝茂的做法。——謝茂跟他說,惟恐楊皇後傷心,楊靖的事不好公開處理,他去悄悄把楊靖廢了,再以殘朽之身不能承爵的借口奪了楊靖世子之位,這件事就算了。
看著承恩侯楊上清跪在地上慘白慘白的臉色,皇帝簡直手癢。怎麼就信了那個貨!
這是悄悄廢了嗎?這邊上朝呢,他那邊一刀子捅進楊靖心窩,鬨得滿朝皆知,還怎麼悄悄?不讓楊皇後傷心,把楊靖都捅死了,楊皇後能不傷心嗎?
可憤怒歸憤怒,皇帝還能怎麼辦?
皇帝在玉門殿大發雷霆,拍案咆哮,把信王罵了個狗血淋頭。
謝茂就趴在地上,額頭觸地,任憑皇帝如何咆哮,他就像是一條死狗反正你想罵就罵吧,人我也殺了,你想咋地?你還能殺了我,給一個臣子償命?
滿朝文武沒利害關係地都選擇了噤聲不語,連承恩侯楊上清厥過去又清醒之後,都是狠狠咬著下唇,青著臉,跪在地上沒吭聲。
——他還能怎麼吭聲?他能在皇帝麵前哭訴,要皇帝殺了信王給他兒子償命?
死的是楊上清的嫡親兒子,已經請封了的世子,楊皇後的親弟弟!這凶手換了任何一個人,楊上清都要宮門泣血,逼皇帝殺了凶手給兒子償命。
可是,這凶手偏偏是謝茂!
皇後的弟弟,哪裡比得過皇帝的弟弟身份尊貴?哪怕他楊上清自己的親弟弟殺了親小舅子,他也不可能殺弟弟給小舅子償命啊!
內外親疏,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