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進門時,楊皇後與淑太妃恰好相扶而出,看著二人親密無間的模樣,皇帝微微一笑。
“淑娘娘安。”皇帝施了半禮,和從前做皇子時拜見妃母一樣恭敬。
淑太妃與楊皇後同時向他施禮,一位是太妃,一位是中宮,套在常人身上的拜禮都儉省了,二人皆道萬福金安,請皇帝上坐。因禮敬淑太妃,楊皇後退一步坐在了東首的圈椅上,皇帝南麵而坐,淑太妃就坐在他身邊。
淑太妃見了皇帝,好容易被楊皇後勸好的眼淚又滾了出來,哭道“陛下,我這孽障闖下滔天大禍,我且管不了他了,你拿他去向衣大將軍賠罪吧!”一句話說完,泣不成聲。
皇帝歎息道“不至於此,不至於此。”
楊皇後道“皇上,此事……?”她做了一個封口的手勢。
淑太妃悄悄抬頭,看帝後臉色。若真是謝茂強逼了衣飛石,她很讚成楊皇後的處置方式,悄無聲息地將衣飛石殺了,衣尚予遠在青梅山能知道什麼?京城畢竟是皇室的天下,甭看信王府一有事兒就傳進了皇宮,可消息也就隻能進皇宮了,輕易透不出去。
卻見皇帝搖頭頭“這事兒頗多牽扯。”
皇帝這會兒還沒鬨明白怎麼回事,怎麼會輕易動手?
昨天楊上清進宮來說庶子被歹人廢了,世子又進宮說歹人是外朝匪盜,據羽林衛調查,乾這一票的“歹人、外朝匪盜”又可能是謝茂。兵馬司搜城,真搜出來一夥探子,險些奪了聖安門。守城校尉被衣飛石一箭射死了。信王府又報信說,謝茂強睡了衣飛石。
宮門才打開,皇帝就接了一堆的消息,聽著亂七八糟,沒一個靠譜的。
眼看要上朝了,各衙門必然要為昨天的事打仗,所幸皇後來請,皇帝立馬改道溜回了後宮。——他先在長信宮召見謝茂,問清楚怎麼回事了,才能去和諸大臣商討這件事。
皇帝忌憚的當然不是朝臣,而是目前正在青梅山大將軍行轅的衣尚予。
※
謝茂走進長信宮時,仿佛根本沒察覺到周遭的緊張氣氛,信步徜徉,渾身輕鬆。
看見皇帝與淑太妃南麵而坐,楊皇後陪坐東首,皇帝盯著自己滿臉嚴肅,淑太妃眼角殘留著淚痕,楊皇後一副快暈倒的模樣,他就忍不住想笑。
這三位呀,這三位真是……他沒法兒說。
他再是心中蔑稱皇帝為傻逼,再是不忿皇帝猜疑忠臣,他仍是皇帝最倚重寵愛的幼弟。
相比起垂垂老矣的文帝,以長兄身份教養他多年的謝芝,在他生命中扮演的角色更類似於父親。文帝寵他,皇帝不止寵他,也教養他。——不管哪一世,謝茂都沒想過取皇帝而代之,就算他知道了那個秘密之後,也一樣沒想過去搶皇帝的皇位。
“給您三位請安。”謝茂笑嘻嘻地上前磕頭,不等上麵叫起,他自己就爬起來了。
皇帝下令將信王“圈”在信王府,羽林衛帶人砌磚封門,偌大個信王府,隻剩下一個半人高的鐵欄通行,就這樣還守得嚴嚴實實,輕易不許夾帶。
謝茂帶人出去逛了一圈,見了前來督辦此事的羽林衛將軍,說道“以後就你來呀?”
羽林衛將軍姓張名姿,皇帝龍潛時的心腹,和謝茂簡直太熟了“卑職恐怕不能常來。”搞搞清楚,你是被圈禁的人,我沒事來看你乾嘛?
謝茂指著正在砌磚的大門搖頭“太矮了,圈不住。”
自來圈禁就是砌磚封門,何況王府的牆並不矮,至少普通人是無法攀爬的。
——然而,謝茂手底下肯定不會隻有普通人。
張姿勉強憋住笑,說“那卑職回宮上稟陛下,看看是不是把牆也壘一圈?”
謝茂翻個白眼,道“每日抄一份邸報來給我看。要不我就讓你弟弟翻牆出去打聽消息。”
張姿尷尬地搓搓鼻子,湊近砌了半人高的磚前,小聲道“……我回去問問陛下?”
“黎順?”謝茂反身就走,隨口吩咐迅速跟上來的侍衛,“孤要吃夜河街上的酸梅漿,馬上去給孤端一碗來!”
黎順愣了一瞬,迅速答應道“是。……屬下怎麼出去?”
謝茂指向大門旁高聳的宮牆“翻出去呀。”
※
半個時辰之中,衣飛石就吃上了冰鎮得涼沁沁的酸梅漿。
信王府中自然擺著冰山,有宮人幽幽打扇,謝茂穿著冰絲棉製成的寢衣,很不客氣地圍在衣飛石身邊,一邊看衣飛石吃東西,一邊吹牛“那張姿功夫還沒有他弟好呢,從前東宮裡身手最俊的侍衛都在我這兒了,——誒,好吃吧?這是酸梅湯調上米漿磨的,你要喜歡,我讓人每天給你端一碗回來。”
他手裡拿著一把絲綢宮扇,輕若無物地扇著風。
扇子就衝著他與衣飛石中間,也不知道具體是給自己消暑,還是討好衣飛石。
衣飛石被他困在寢殿裡已經一整天了,早上謝茂去上朝,衣飛石就問過趙從貴,能否給他重新找個小房間安置,不拘哪處,書房、憩室都行。
趙從貴咬死不鬆口,一定要等謝茂吩咐了才能給他挪位置。
謝茂回來之後,衣飛石就更加走不掉了。
謝茂的信王府是照著三等王爵修的,皇帝登基之後雖給他晉了一等,可大行皇帝剛剛山陵崩,又是先帝國喪又是登基大典各類冊封,哪裡顧得上給王爺擴建王府?所以,信王府還是謝茂做皇子時的規製。
——外殼子都和三等王爵的王府一模一樣,寢殿三間的裝修,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謝茂他是個穿越貨啊!
寢殿中間被謝茂裝修成客廳,當中擺著一組皮質沙發,裡邊還繃著彈簧,坐上去又軟又彈性,沙發前邊還照著穿越前的規製,擺著一個長方形的茶幾,沒電視對吧?西牆邊修了個戲台子,閒著無聊就讓蓄養的伎人來唱唱曲,表演個情景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