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腦洞外加主設計的劃時代的公共交通工具!”鎧鎧興奮地表功。
“嗯,從名字就看出來了。”謝茂還記得鎧鎧那長達幾十字的本名,果然沒有猜錯。
鎧鎧隨時隨地能從地府借道去世界上的任何角落,謝茂和衣飛石已經恢複聖人修為,從修真大學眨眼間挪回京市也不費事,再不濟他們還有瀚海星河舟,真不需要坐什麼公交車。
但是,鎧鎧非要炫耀他“主設計”的公交車,謝茂便也沒有拒絕。
回到新古時代之後,這個世界的發展超出了他的預料。容舜也曾說過在君上的指引下,新古時代邁出了前往修真時代的重要一步——準確而言,這個世界已經修真化了。
修真產物深入了人類生活的每一步,現代的人類衣食住行都已經離不開修真的力量。
謝茂也很想親眼看看,這個時代的真實風貌。
這個由君上一手締造的修真時代,它究竟是什麼樣的?
鎧鎧拿著微型車模到門外,指尖一道靈光抹過車模,原本隻有巴掌大的車模倏地長大,變成一種柔軟的棉質物,漂浮在半空中。鎧鎧自己飛了上去,坐在駕駛位上“主子,快來,發車了!”
衣飛石請謝茂舉步。
二人相攜登雲,鎧鎧又問“你們倆上不上?”
劉敘恩默默登車。他用了百鬼善變掩飾身份,鎧鎧也沒認出他來。反正謝茂和衣飛石出門喜歡撿人,先撿昆侖,後撿延嗣清平,鎧鎧也已經習慣了。
白小青賠笑道“我就不去了吧?”
“你彆去了,上回給徐太太送個邪神像,差點沒給徐太太嚇死。”鎧鎧嫌棄地揮手。
臥槽,你告刁狀啊!白小青連忙解釋“那是太夫人叫我送去的……”
鎧鎧已經甩上了車門。
白小青還在解釋“真的是太夫人點名叫我送去的,我沒事給太夫人送彌勒佛乾什麼對吧,那不能夠呀!君上明鑒!”
謝茂才想安撫她一句,突然感覺到一種奇怪的窒息,一瞬間就結束了。
“你感覺到了吧?”謝茂問衣飛石。
衣飛石點點頭“空間好像折疊起來了。”
鎧鎧一拍大腿“主子你說到點子上了。我把縮地成寸的法術和這個世界的超弦理論做了個雜交……啊,是叫雜交吧。前半段用縮地成寸,找到坐標地點之後,就這麼疊一下……”
謝茂已經看出來了。
他坐鎧鎧的公交車是為了看看這個修真時代的風貌,啥都沒看見呢,已經到京市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堂屋裡出來,正是八年未見的徐以方。謝茂正想確認她的精神狀態,愕然發現這不對呀!徐以方竟然築基了?!
徐以方看著謝茂也有些呆住了。
她原本興衝衝地出來,手裡還提著一幅裝裱好的畫,見到謝茂時,眼中的興奮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久違的思念。
“茂茂回來了。”徐以方和無數次一樣迎上來,“快進屋。”
謝茂已經察覺到她情緒不同尋常,試探地看著徐以方的雙眼“媽?”
“飛兒也回來了。回來就好。”徐以方一手拉著一個,強行拉進屋裡,“回來就好了。”
謝茂與衣飛石交換眼色。
謝茂徐媽媽這反應可不像不知情。
衣飛石關鍵是知道多少?
“我都知道。”徐以方說。
謝茂才端了一杯茶,聞言差點給自己噎著。全都知道?我還懵著呢!
“待會再慢慢說。你曾叫我收著一個盒子,等你回來了交給你。我去取來。”徐以方留下這句一般人聽不懂的話,去書房打開保險箱取出一個錦盒,親手遞給謝茂。
這是君上留下的東西。
謝茂認得出盒子上的禁符,除非聖人修為,常人根本看不見這道鎖,更遑論打開。
難怪徐以方不怕被盜,就這麼隨隨便便地放在保險箱裡。
自己留下的禁符解起來也容易,禁符既開,那把鎖也哢噠一聲錯開,瞬間就有一股凜冽的神器威儀散逸而出。謝茂心中已大概有數,掀開錦盒一看,裡邊果然放著一枚古拙陳舊的昆侖印。
——這是被君上歸器的昆侖。
“你說有什麼東西藏在昆侖山上,要用這個才能找到。”徐以方說。
昆侖印是萬神宮的鑰匙。
衣飛石能感覺到石一飛的身體在昆侖,君上是想讓他去找石一飛的身體?
找身體的事不著急。謝茂將錦盒重新蓋上,問道“媽媽你知道他不是我?”
“媽媽怎麼會認不出自己的兒子?”徐以方微微一笑,“他也是你。雖然你們的經曆不同,他更悲傷一些,可媽媽知道,你們都是我的孩子。”
謝茂覺得徐以方這話就很驚悚了。真實世界裡,徐以方的兒子三歲夭折。蕩神擊世界出了各種意外,謝茂才有幸給徐以方當過兒子。您真是心肝大,居然敢把君上當兒子養?要知道君上的親媽隻有一個,那就是給君上留下巨大心理陰影的四太太!
謝茂麵上再是不動聲色,到底還是瞞不過密切注意著他的親媽。
徐以方辯解說“他隻是不愛說話。”
那可不止是不愛說話吧?謝茂還記得君上降臨時的凶殘,各種折磨小衣還能說是故意逼他出牆,有的放矢,順手把徐以方逼崩潰算是怎麼回事?謝茂對此有些猜測,可他不能問徐以方。
——萬一又把徐以方問崩潰了怎麼辦?
“飛兒想不想看看媽媽的畫室。”徐以方突然問。
母子倆談心,突然問到衣飛石身上,當然不是隨便問的。衣飛石含笑起身“想。”
徐以方的畫室就在西邊廂房,說是畫室,其實更像是陳列室,堆滿了她即將展出的畫作。她帶著衣飛石一幅幅看,畫比較多,許多都已經打包準備運送,因此堆在一起,常常要徐以方說一句,衣飛石循著編號找出來,打開覆蓋的包裝才能看見。
衣飛石很熟悉徐以方的畫作。
徐以方從前也喜歡作畫,也喜歡將作品送給衣飛石,表達對衣飛石的喜愛。
衣飛石每年生日、紀念日,都會收到徐以方的畫作禮物。若是徐以方有空閒,畫就會精細些,如果時間比較緊,就會畫得簡單些——一樣地用心。最促狹的是,徐以方還會在兒童節給他送簡筆畫。
徐以方的畫作風格很統一,明亮溫柔,帶著一股向上的朝氣。
然而,這間畫室裡的畫就不同了,每一幅畫都有著極其獨特的氣質,每幅畫給人的感受都不同。
“這是……國外?”分明隻是一條普通的街道,街上的行人也沒有明顯的人種特征,衣飛石依然能感覺到很濃烈的異國風情。
“是呀。很漂亮的秋天吧?我現在都能想起那條路上淡淡的咖啡甜香。”徐以方說。
衣飛石突然之間就意識到什麼了。
隨著衣飛石的指點繼續看下去,衣飛石看見一個在異國他鄉留學的少女,愛上了一個心懷野獸的大混混,他們在不屬於彼此的城市裡戀愛,度過了許多美好的歲月……
在徐以方的畫筆下,戀愛中的一切都很美好,少年時的天真甚至有些殘忍。
熱戀之後,談婚論嫁。
徐以方沒有畫與家族相關的一切,她隻畫少女與混混的戀情與婚姻。
在她的筆下,丈夫在天使與魔鬼的形象中不斷變幻,她心中始終有一片鐘愛的淨土,單純地愛著那個自己幻想中的、也許從來就不存在的男人。最讓人震驚的是,她明明已經被逼瘋了兩次,根本不能提及任何與謝潤秋相關的往事,在這間畫室中,她卻有著相當多的畫作,正麵直視了謝潤秋的恐怖。
謝潤秋的魔鬼形象綿延了近二十年,整整十二幅畫作都是恐怖的惡魔。
徐以方畫作中的表現力感染力太強,很容易讓人感同身受,以衣飛石的心誌力量,看著她畫中的魔鬼,心中都隱隱升起一絲戾氣。
——似乎被畫作中的謝潤秋所撩撥挑釁,感覺到威脅,忍不住想要拔劍斬殺的戾氣。
然而,這片徹底瘋狂黑暗的時期過去了。
謝潤秋在徐以方的筆下逐漸恢複了人的模樣,徐以方仍舊嫌惡他,毫不猶豫地將他描繪成令人不齒厭惡的壞人,可他不再是惡魔形象,就仿佛是徐以方已經看穿了他的本質,不再癲狂害怕。
“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魔鬼的。”徐以方說。
謝茂在心中默默給君上寫了個服字,算你行。
他當初給徐以方治病,使用的就是咒法的力量,強行把徐以方的精神病治愈,可徐以方所受到的創傷依然存在,她對謝潤秋的恐懼半點都不曾減少——她那麼害怕謝茂變成謝潤秋,根源仍舊是她少女時被謝潤秋傷害的恐懼,她知道謝潤秋有多壞,她知道自己該多害怕。
被謝茂強行治愈之後,徐以方畫作裡所表現出來的情誌不能說不健康,但那是虛假的,是謝茂幫她從性情中找出最美好的一麵,強行定格。
——一個正常人怎麼可能每一幅畫所表達的情誌都高度統一呢?
徐以方是個少年時就小有名氣的畫家,她不是畫匠,她的畫作是應該具有靈魂的。
謝茂他不知道君上怎麼治愈了徐以方,但肯定不是掩耳盜鈴的方式。
現在的徐以方才真正破除了對謝潤秋的恐懼,情誌健全。她珍愛生命中曾具有的美好愛情,也接受自己所愛非人的情變,生命中無法被打敗驅散的惡魔,終於走下了神壇,重新變成了人品有缺憾的普通人。她終於打敗了心底的惡魔,重新贏回了屬於自己的人生。
徐以方把剛剛提出門的畫作放在最中央的位置。
這是一幅自畫像。
儘管尺寸不大,畫得也不算很精細,可她還是放在了中央。
她找回了自己。
——我不用很偉大,也不必活得很完美。
——我就是我。
徐以方回頭,看著謝茂“謝謝你,茂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