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奇跡會出現固然很好,但她作為醫生,必須要告知患者概率性更高的那些結果,幫助他們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陳聞也想讓她陪他到出院——
這本來就是情理之中,也是自然之事,反正她也是他的管床醫生。
或許在沒什麼生病經驗的年輕人心中,“出院”是一個關鍵的轉折點,出院,就代表著完成治療,然後一切都會好起來。
可對他而言,從全聾到完全痊愈之間,概率小之又小,最理想的可能,也許隻是恢複部分聽力,然後終身與耳鳴、耳悶作鬥爭,甚至還要戴上助聽器。
而最差的可能……
他年紀輕輕,一生順遂,大概打從心底裡堅信最壞的可能根本不會發生。
許馥避開他的眼睛,低頭打字。
[我認為還是有必要聯係你的家人。]
下午時,許馥的診室迎來了一位矜貴英俊的中年男人。
“許醫生,您好。”他穿一身極為合體、剪裁高級的深藍色西裝,遞出名片的手戴著塊極為奢侈的腕表,道,“我是陳聞也的伯父,陳臻。”
許馥立即站了起來,雙手接過那名片,“伯父,您好。”
很奇怪,許馥竟對陳臻有些印象。
好似是在陳琛——也就是陳聞也爸爸的葬禮上見過一次麵。
當時,是黎教授主動在和爸爸抱怨,說這個人是陳琛的親哥哥,怎麼這麼多年都不來往,連陳琛出事住icu的時候都不出麵,直等到葬禮才來。
而且來都來了,連一句勸慰的話都不說,像走個過場一樣,淨給葉靈添堵。
當時應該是很難得聽到黎教授也會背後說人壞話,所以印象深刻了些。
陳臻狹長的雙眼望向她,道,“小也常提起你,說很感謝這段時間你對他的照顧。”
“情況我也已經和他媽媽說過了。她被一些事情絆住了,一時脫不開身,所以由我先代為看管。”
看來在陳琛遽然離世後,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有所緩和。
許馥不疑有他,“好的,伯父。小也目前的情況……”
“我剛剛已經去見過了陶醫生。”陳臻打斷了她,沉沉發問,“最差的結果是全聾。是嗎?”
他交談時語氣客氣而禮貌,但卻掩不住眼神的鋒銳之意。
而那鋒銳割破了許馥本就單薄的防線,她近乎難堪地低下頭,“……是的。”
隨即又喃喃道歉,“……對不起。”
“許醫生為什麼要道歉?”陳臻低笑一聲,這時才和陳聞也有了幾分相像模樣,“是小也太頑劣。不僅去玩賽車,還跑去南通的工廠住了幾天,那麼吵的地方,真是不懂事。”
“啊……”許馥茫茫然,想到他出差的事情,“是去工廠了啊。”
陳臻頷首,“那邊一個聾啞人受了點小傷,他去多管閒事了,估計也吃了不少苦頭。”
“但葉靈阿姨把他托付給我,”許馥麵有愧色,“是我沒有儘到我的職責。”
陳臻覺得她很有趣似的挑起眉來,“……葉靈自己都管不住他,怎麼可能怪你管不住他呢?他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自己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彆想太多了,小姑娘。”
“說實話,我也比較忙,沒有時間在醫院陪護,”他繼續道,“他已經請了護工,會負責他的三餐。麻煩許醫生這段時間多多關照一些,如果他有什麼其他的情況,請您隨時聯係我吧。”
“……好的,伯父。”
陳臻點點頭,便離開了診室。
許馥獨自發著呆。
怪不得陳聞也那麼自立自強,看來他的媽媽是真的再婚後不怎麼管他了。
伯父也是這樣,態度看起來溫和禮貌,實則冷漠無情……不怪黎教授吐槽。
哎,這麼可愛的男孩子。
怎麼會沒有人要?
門被突然推開,胡蝶在門口急匆匆問她,“今晚彆忘了啊,陪我做頭發。新談了個年輕弟弟,我要做個年輕發型。”
許馥看了一眼她的馬尾辮,道,“馬尾辮還不夠年輕啊?不然你紮倆吧?絕對年輕。”
“我這是長卷發臨時紮了下好不,”胡蝶瞪她,“上周都說好了,彆放我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