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血樣和陰性流感報告後,又道,“看血樣高度懷疑病毒性流感,淋巴細胞絕對值明顯下降,白細胞偏高一點,應該屬於假陰性。把磷酸奧司他韋吃上。”
發燒的情況十個裡有八個都一樣,但其他的就都是些特彆的情況。
“讓一讓——”中年男子推著輪椅進來,幾人很快將輪椅上昏迷不醒的老太太搬上了病床推走,他焦急地跟在一旁,手一直緊緊地抓著那床邊,像抓著一根極細的、即將斷開的絲線。
一對中年夫妻相擁著,那男士將老婆護在懷裡,請問前麵的人可不可以插一下隊。
“實在不好意思,我老婆和我兒子玩蹺蹺板時不小心栽下來了,頭上砸了這麼大一個包,”他很慌張地在他老婆頭上比劃,“就在這裡,你們看,這麼大啊!這麼大!能不能插一下隊?拜托了。”
眾人的目光都如他所願,聚焦在他老婆腦袋上的大包上。
他老婆臉青一陣白一陣地拉了他,“行了,閉嘴吧,排不了多久。”
微胖的男士急得一頭汗跑進來,“醫生,我剛被魚刺卡了!”
許馥對同事擠擠眼睛,示意他“來活了”,旋身拉著陳聞也走了。
在這條彎彎折折的走廊裡,他們時不時就要為推著病床或輪椅的人們讓路。
有緊緊戴著氧氣罩,麵色發黃、緊閉著雙眼的老人,和身邊表情麻木的家屬和護工;
也有剛打籃球崴了腳齜牙咧嘴的少年,和怒目而視的父母。
他們路過了采血室、放射科,人們惶恐不安地排著長隊,等待門打開傳出“下一個”的聲音,然後忐忑地走上前去。
他們路過了婦產科,年輕的夫婦甜蜜地咬著耳朵說著小話,男人的手、女人的手時不時地就要去撫摸一下漲起的肚子。
他們路過了icu,那裡緊閉著大門,門邊的牆壁上被畫了一朵小花。
“這是一個從icu裡出來的小朋友畫的,”許馥不知想到了什麼,腳尖在地上輕輕摩挲了下,畫出了個圈來,“她媽媽在這門口跪了三天,祈求她的孩子健康平安。”
陳聞也的手指摩挲著她手背,道,“她的祈求成真了。”
“對……但那個小朋友最後還是去世了。”許馥望著那朵小花出了會兒神,然後笑了笑,道,“她離開了人間,但把她的這朵小花留給了我們。”
她轉過身,麵向他站定,一雙眸直直地望向他,“阿也,這是一條奇妙的走廊。”
“同樣的、狹小的時空之中,聚集著無數正在生活中掙紮沉浮的人們。而不管是我,還是你,在這之中,都絕對屬於更幸運的那一批。”
她的手撫上他的助聽器,嫣然一笑,“不過是聽力不好,算什麼呢?”
“你還是這麼健康,年輕,英俊。有著無窮無儘的勇氣和不可限量的未來。”
“我們之間,也是非常正常的、單純的談戀愛,是健康的男人與健康的女人在平等地交往,絕不存在什麼‘憐憫’‘救贖’之類的複雜含義。”她莞爾著,話語溫柔又篤定,“你這麼好,我也實在是不知道能夠可憐你、救贖你什麼。”
“所以不要再因為這一點小事產生任何自卑、懷疑自己的情緒了。我希望你永遠像站在領獎台上一樣自
憶樺
信、驕傲、朝氣蓬勃,那才是真正的你的模樣。”
話音落下,她望向陳聞也,覺得他那雙眸裡包含了太多深濃的、不可捉摸的情愫。
“……怎麼不說話?”她輕咳一聲,問,“聽到了麼?”
“……聽到了。”陳聞也終於笑笑,露出虎牙來,指指自己的助聽器,“聽得很清楚。”
在他灼灼的視線和明亮的笑容之下,許馥後知後覺,莫名其妙覺得耳根有些燒,“那就好。”
“行了,你走吧,我要上班了。”
陳聞也左右看看,發現無人注意他們,探身俯向她,一個吻飛快地落在她臉頰上,輕聲道,“晚上見,姐姐。”
“……晚上見。”
陳聞也邁著輕快的腳步離開了。
許馥望著他的背影,覺得自己的心跳竟因為這一個普通的、蜻蜓點水般的吻,加速得厲害。
她希望陳聞也能夠明白,就算有一天他們分開了,分開的原因也絕對、絕對不是因為他的聽力。
那麼明晃晃的一個顯眼包,不應該為這些小事絆住腳。
但這裡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奇妙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