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真相,不需要證據。”
她的目光平靜地落在他臉上,沒有追問,沒有探究,隻有一種洞悉一切後的、近乎悲涼的沉寂。
“活著的人,更重要。”
陸宸遠身體猛地一震,像被一道無聲的驚雷劈中。
他踉蹌了一下,靠著書架,看著宋清音那雙清亮地眼睛,薄唇緊抿,下頜線繃緊如刀削。
後背的傷口因剛才的動作再次崩裂,溫熱的血液濡濕了中衣,帶來一陣陣灼痛,卻遠不及心口那片翻江倒海般的劇痛。
活著的人……更重要?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反複切割著他被仇恨浸透了十六年的心臟。
那些午夜夢回時噬骨的痛,那些隱姓埋名、步步為營的籌謀,那些深埋心底、連呼吸都帶著血腥味的執念……
在這一句輕飄飄的話麵前,仿佛都成了可笑而蒼白的掙紮。
他張了張嘴,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想說什麼,卻發現所有的聲音都堵在喉嚨深處,隻剩下粗重而壓抑的喘息。
他看著宋清音脖頸上那圈在昏暗光線下依舊觸目驚心的青紫指痕,那是他失控暴戾的鐵證,也是她無聲承受的烙印。
一股從未有過的、混雜著劇痛、懊悔、茫然和自我厭棄的情緒,如同洶湧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就在這時,門外走廊上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卻足以打破這窒息沉寂的腳步聲。
是秋月,先前出去打水,宋清音就提前叫醒了秋月,讓她去熬藥。
腳步聲在門口停下,似乎帶著猶豫。
宋清音眸光微動,迅速斂去眼底所有外露的情緒,恢複了平日的沉靜。
她對著陸宸遠,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陸宸遠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那片翻湧的驚濤駭浪已被強行壓下,隻餘下深不見底的幽暗和一絲尚未褪儘的疲憊。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挺直脊背,卻牽扯到背後的傷口,悶哼一聲,額上瞬間又滲出冷汗。
“進來。”他開口,聲音嘶啞得厲害,卻已努力維持住平日的沉穩。
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秋月端著托盤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托盤上是熱氣騰騰的藥碗和乾淨的布巾。
她顯然被房內異常凝滯的氣氛和空氣中若有似無的血腥味驚了一下,目光飛快地掃過臉色蒼白、靠著書架的姑爺,又落在倚著牆壁、脖頸帶傷、同樣麵色不佳的小姐身上,眼底閃過一絲驚疑和擔憂。
“姑爺,夫人,藥……煎好了。”秋月的聲音放得很輕,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放下吧。”陸宸遠的聲音依舊沙啞,帶著一種揮之不去的疲憊感。
他沒有看秋月,目光沉沉地落在跳躍的炭火上,仿佛那裡還殘留著布片焚燒後的最後一點餘燼。
秋月依言將托盤輕輕放在桌上,目光忍不住又瞟向宋清音脖頸上的傷痕,欲言又止。
那痕跡看起來著實過於駭人。
“秋月,”宋清音開口了,聲音帶著一絲安撫的柔和,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我有些乏了,扶我回裡間歇會兒。姑爺的藥,稍涼些再提醒他喝。”
“是,夫人。”秋月連忙應聲,上前小心地攙扶住宋清音的手臂。
她能感覺到夫人身體的輕顫和虛弱。
宋清音任由秋月扶著,慢慢走向裡間的門簾。
經過陸宸遠身邊時,她沒有再看他一眼,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生死對峙和無聲的焚燒從未發生。
她的側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平靜,平靜得……近乎冷漠。
陸宸遠的目光追隨著她消失在門簾後的身影,直到簾子輕輕晃動靜止,他才緩緩收回視線。
房間裡再次隻剩下他一人,以及那盆依舊散發著微弱暖意的炭火。
他低頭,看著自己那隻扼住她脖頸、此刻仍在微微顫抖的手,仿佛還能感受到那脆弱肌膚下生命脈動的觸感。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後怕、悔恨和某種更深沉、更陌生情緒的洪流,猛烈地衝擊著他冰封的心防。
他猛地抬手,一拳狠狠砸在身旁堅硬的書架上!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