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得住嗎?”葉辰的目光落在冷軒那雙冰冷而堅毅的眼睛上,聲線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冷軒沒有回答,他隻是默默地、艱難地用那隻未受傷的右手,重新將幾乎脫手的暗影匕首緊緊握住。他的指節因為極致的用力而泛白,骨節突出,像是在用儘全身力氣抓住最後一點希望。這無聲的動作,勝過千言萬語,清晰地表明了他的態度隻要心中尚存一絲不滅的火焰,隻要還有一口氣在,他便絕不會停下前進的步伐。然而,他眼底深處那份如潮水般湧動的疲憊,以及左肩傷口處不斷傳來的陣陣陰寒刺痛,卻無情地訴說著他此刻身體與精神狀態的糟糕,猶如風中殘燭,搖搖欲墜。
“織影者的話……究竟幾分真?幾分假?”葉辰緩緩站起身,目光深邃而複雜,投向暗河幽深莫測的上遊。那裡,是織影者方才所指明的方向通往“回響之廳”的路。他沉吟道:“它似乎對靈汐身上那個古老的印記極其忌憚,甚至……流露出了一絲難以掩飾的恐懼。這或許是我們的轉機,是我們絕境中的一線生機,但也同樣有可能,是將靈汐推入更加凶險的虎口,一個精心布置的陷阱。”
“我們沒有選擇,葉辰。”雪瑤扶著依舊昏迷不醒的靈汐,她的聲音中透著顯而易見的疲憊,卻又帶著一股鋼鐵般的堅定和不容置疑的決心,“虎娃和冷軒的傷勢已經拖延不起了,每多一刻,他們的狀況就可能惡化一分。而靈汐身上的謎團,也必須儘快解開,否則我們都將無法擺脫被動。哀歌之城的力量遠超我們想象,如果我們選擇硬闖,那無疑是自尋死路,毫無生還的可能。織影者口中的‘守墓人’和‘回響之廳’,是目前我們所能抓住的唯一線索,也是唯一的希望。”
她頓了頓,那雙流光溢彩的七彩眼眸,如同兩汪清澈的湖水,定定地看向葉辰:“而且……你感覺到了嗎?靈汐剛才身上閃過的那一絲古老旋律……雖然極其微弱短暫,如同曇花一現,稍縱即逝,但其中蘊含的意境……卻是如此浩瀚無垠,蒼涼古樸,充滿了無儘的哀傷,仿佛承載了萬古歲月的沉重。那絕非尋常之物!或許……這印記和那神秘的旋律,與她風語精靈的血脈,甚至與她一直以來孜孜不倦追尋的樂師之道,有著某種我們目前還無法理解的深層聯係!一種宿命般的羈絆!”
葉辰的沉默,並非無言以對,而是內心深處正經曆著一場無聲的風暴。那古老旋律的碎片,雖然隻是一閃而逝,卻像一道閃電劃破了他靈魂深處的平靜。他當然感覺到了,那並非錯覺。旋律中蘊含的某種神秘特質,如同沉睡的古老記憶被喚醒,在他體內九界真實影力深處,激起了微不可察卻又真實存在的共鳴。那是一種血脈深處的悸動,仿佛某種失落的碎片正在試圖尋回它的歸屬,讓他隱約窺見了某種宏大而久遠的秘密。
“回響之廳……守墓人……”葉辰低聲重複著這兩個如同咒語般的名字,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沉甸甸的重量,在他舌尖反複咀嚼。他的眼神在這一刻變得前所未有的銳利而決絕,如同即將出鞘的利劍,直指未知的迷霧深處。“無論前方等待我們的是揭示一切的真相,還是精心設下的致命陷阱,我們都彆無選擇,必須義無反顧地走下去。為了虎娃那份未知的痛苦,為了冷軒身負的血海深仇,更為了靈汐那雙純淨眼眸中不該承受的苦難!”他的聲音雖然低沉,卻字字鏗鏘,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信念與擔當。
他緩步走到昏迷不醒的虎娃身邊,那魁梧的身軀此刻顯得格外沉重,像是被無形的山嶽壓垮。葉辰深吸一口氣,胸腔隨之劇烈起伏,仿佛要將周遭凝滯的空氣儘數吸入體內。他雙臂肌肉瞬間賁張,如同兩條蓄勢待發的鋼索,青筋在古銅色的皮膚下虯結,透著驚人的力量感。他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卻又毫不猶豫地將虎娃那沉重的身軀穩穩地背了起來。虎娃的重量猶如一塊巨石壓在他的背上,沉甸甸的,幾乎要將他壓垮,但葉辰的身形卻如磐石般紋絲不動。他腳下的岩石甚至在這股巨大的壓力下,發出了細微的“哢嚓”聲,並微微龜裂開來,足以證明這副身軀所承載的負荷之巨。
“雪瑤,你細心照看靈汐,務必確保她的安全。”葉辰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如同定海神針,瞬間安定了人心。他的語氣中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領袖氣質,以及對同伴安危的深切關懷。他轉向冷軒,眼神銳利而堅定:“冷軒,跟緊我的步伐,莫要掉隊。”說罷,他背著沉重的虎娃,如同負山的巨靈,邁開沉重的腳步,毫不猶豫地率先踏入了那條散發著詭異氣息、粘稠流淌的暗綠色河水之中!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間沒過了他的小腿,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蝕性和濃鬱的怨毒氣息,如同無數條毒蛇纏繞而上,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嗤嗤”聲響,仿佛要將他的血肉撕裂、骨骼消融。然而,葉辰周身護體罡氣如同金鐘罩般瞬間運轉,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硬生生地抵擋住了河水的侵蝕。他眉頭緊鎖,臉色堅毅,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堅定,水花四濺,卻無法撼動他分毫。他就像一座不屈的山峰,在黑暗中一步一個腳印,朝著暗河上遊那片未知的、深不可測的黑暗,堅定不移地前行。他的背影在詭異的綠光中顯得格外高大,每一步都踏出了無畏的決心與對未來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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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瑤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那是一種混合著深切擔憂與堅定信任的情緒。她小心翼翼地,幾乎是溫柔地,攙扶起昏迷不醒的靈汐,指尖輕觸間,彩虹珍珠瞬間綻放出柔和而流轉的光芒,猶如一道七彩的屏障,將兩人緊緊籠罩,竭力隔絕著河水那令人不安的侵蝕。一旁的冷軒,此時宛如一道沉默而堅毅的暗影,他緊緊拄著手中的暗影匕首,鋒利的刀柄深深紮入泥濘的河床,以此支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軀。他強忍著左肩傳來的劇痛和深入骨髓的虛弱感,每邁出一步,傷口處都傳來撕心裂肺的灼痛,墨綠色的詭異氣息似乎又趁機活躍了幾分,如附骨之疽般啃噬著他的生命力。然而,他那雙冰冷如霜的眼眸卻始終鎖定在葉辰的背影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仿佛隻要葉辰還在前方,他就絕不會倒下。
暗綠色的磷光,如同無數鬼火般,在粘稠得幾近凝固的河麵上幽幽閃爍,它們跳躍的光芒映照出四道艱難前行的身影,將他們的疲憊與堅韌刻畫得淋漓儘致。在這片死寂的地下世界中,唯有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聲、壓抑得幾乎聽不見的喘息聲,以及河水緩慢流淌時發出的汩汩低語聲,交織成一曲單調卻又扣人心弦的樂章,回蕩在這無儘的黑暗之中。
不知走了多久,似乎是漫長得沒有儘頭,河道開始變得異常寬闊,仿佛進入了一片地下湖泊。兩側嶙峋的岩壁上,厚重的苔蘚如綠色的絨毯般鋪陳開來,它們散發出的腐敗氣息也愈發濃鬱,混合著泥土與死亡的腥味,令人作嘔。河麵上漂浮的景象更是觸目驚心,腐爛的植物殘骸與慘白、碩大的骨骸越來越多,它們在暗綠的磷光下顯得分外可怖。有些骨骸巨大得驚人,宛如遠古巨獸的遺骸,它們半沉半浮在渾濁的河水中,雖然已逝去萬載,卻依然散發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威壓,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這片地下深淵曾經的古老與恐怖。
就在眾人幾乎要被這無儘的黑暗和腐朽所吞噬之際,前方的黑暗深處,驀地出現了一點微弱而搖曳的光亮。那光亮不同於河水詭異的暗綠磷光,它呈現出一種昏黃的、暖色調的光暈,仿佛在遙遠的彼岸低聲呼喚。那光芒是如此的柔弱,又如此的堅定,像是……一盞古老而孤獨的油燈,在漫長的歲月裡,默默地燃燒著,等待著迷途之人的到來。
隨著小舟在幽暗的地下河道中緩緩滑行,前方那縷微弱的光亮,如同黑暗深海中的一顆孤星,逐漸清晰起來,指引著他們駛向未知的深處。當小舟徹底穿透那層薄霧般的阻礙,一片令人歎為觀止的景象豁然開朗。河道在此處豁然開闊,不再是狹窄的通道,而是形成了一個瑰麗而又充滿神秘氣息的巨大地下洞窟。洞窟的穹頂高遠,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雕琢而成,隱約可見嶙峋的鐘乳石倒掛其上,如同沉睡的巨獸牙齒。
洞窟的中央,並非他們想象中的暗河流淌,而是一片相對平靜、深不見底的黑色水潭。潭水漆黑如墨,粘稠得如同陳年石油,沒有一絲漣漪,水麵平滑如鏡,卻又死寂得令人毛骨悚然。那份深邃的漆黑,似乎能吞噬一切光明與聲響,將整個空間凝固在永恒的沉寂之中。
然而,在這片極致的黑暗與死寂的中心,卻有一線生機,一抹溫暖。水潭中央,一塊突出水麵的、光滑平整的黑色岩石,如同一座遺世獨立的島嶼,靜靜地托舉著一盞樣式極其古樸的青銅油燈。那燈身雕刻著晦澀難懂的圖騰,散發著曆史的厚重感與歲月的滄桑。
昏黃、搖曳的燈火,便是這盞油燈發出的。它是這無邊黑暗與死寂中,唯一的光源,那微弱的光芒在廣袤的洞窟中顯得如此渺小,卻又如此頑強。它是唯一溫暖的象征,帶著一絲渺茫的希望,然而,這份溫暖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孤寂和蒼涼,仿佛是生命在絕境中掙紮出的最後一絲餘暉,讓人在感受到溫暖的同時,又被一種深深的悲哀所籠罩。
油燈的旁邊,盤膝坐著一個身影。他的存在,似乎與這片死寂的潭水融為一體,如同從遠古時期便已坐化於此的石像。
那是一個身披破爛、沾滿汙穢苔蘚的灰色鬥篷的人。鬥篷的材質早已腐朽,如同被歲月侵蝕的枯葉,上麵斑駁的苔蘚訴說著他在此處停留的漫長時光。鬥篷的兜帽壓得很低,嚴嚴實實地遮住了大半麵容,如同被陰影籠罩的迷霧,讓人無法窺探其真實的麵目。隻能看到兜帽陰影下,一個線條剛硬、布滿了深刻皺紋的下巴,那每一道皺紋都仿佛刻錄著漫長歲月的風霜與無數過往的沉重。他枯瘦的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指節突出,皮膚乾癟,如同枯木一般,一動不動,仿佛已經在這裡坐化了千萬年,連呼吸都仿佛停止了。一股濃鬱到化不開的、如同墓穴深處積塵般的死亡與沉寂氣息,從他身上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宛如潮水般籠罩著整個黑色水潭,甚至滲入洞窟的每一個角落,讓空氣都變得沉重而冰冷。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片凝固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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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昏黃燈光的映照下,水潭邊緣的黑色岩石仿佛被歲月腐蝕,每一寸都刻滿了無數扭曲、古老到無法辨識的符文,它們如同無數雙無聲的眼睛,凝視著潭水深處。那潭水粘稠如墨,其下似乎有無數巨大而模糊的陰影在緩緩蠕動、沉浮,它們每一次微小的動作,都牽扯出一種令人靈魂都為之凍結的恐怖氣息,仿佛是從幽冥深處滲透出的冰冷與絕望。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潮濕而腐朽的味道,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葉辰在距離水潭邊緣約莫十丈的位置驟然停下了腳步,他的眼神如同鷹隼般銳利,緊緊鎖定著潭水中央那盞搖曳的孤燈。他小心翼翼地將背上的虎娃輕輕放下,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一件珍貴的瓷器。雪瑤則攙扶著麵色蒼白的靈汐,她細致的眉宇間布滿了擔憂,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冷軒則拄著那柄平日裡從不離身的匕首,刀鋒在昏暗中閃爍著森冷的寒光,他身體緊繃,如同隨時準備撲出的獵豹。三人皆是麵色凝重,目光穿透昏暗,直直地落在那孤燈之下,那道如同雕塑般靜坐的灰袍身影上。
“守墓人……”葉辰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如同從喉嚨深處擠出,在這空曠而死寂的洞窟中顯得格外清晰,回蕩著,仿佛連空氣都為之凝固。
仿佛是聽到了這微不可聞的低語,那如同石雕般靜坐的灰袍身影,以一種極度緩慢、幾乎察覺不到的動作,緩緩地抬起了頭。那動作帶著一種古老而沉重的韻律,每一點微小的位移,都似乎牽動著這片死寂空間的氣息。
就在那兜帽深邃的陰影之下,兩點深沉的、如同即將熄滅卻又驟然迸發出詭異光芒的炭火般的暗紅光芒,突兀而劇烈地亮起!它們瞬間刺破了黑暗,穿透了潭水蒸騰而上的冰冷死氣,如同兩柄無形的利刃,無聲無息地落在葉辰等人身上,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仿佛將他們的靈魂都瞬間凍結。那光芒中蘊含著古老、疲憊、卻又帶著一絲審視的意味,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