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她……靠近……潭心……”守墓人那虛無縹緲的意念,如同古老的回聲,最終精準地指向了靈汐,帶著不容置疑的宿命感,“……讓……荊棘……王冠……接觸……‘引魂燈’……的……光……或許……能……喚醒……她……體內……沉睡的……‘聆聽者’……意誌……這是……你們……唯一……的……機會……也是……她……必須……麵對的……宿命……”
抉擇,如同冰冷的匕首,精準而無情地抵在了眾人的咽喉,寒意沿著脊椎骨向上蔓延,直至凍結了呼吸。空氣仿佛凝固,隻剩下心跳聲在胸腔內急促地擂動,像垂死掙紮的困獸。
讓靈汐去直麵哀歌之主的本源悲慟,去奏響那聞者心碎的安魂終曲?這聽起來何止是天方夜譚,簡直是將柔弱的她推入九死一生的絕境,比刀山火海更為凶險!而用遺忘之潭那詭譎的水壓製傷勢?那無異於飲鴆止渴,不僅無法根治,更可能將瀕臨崩潰的虎娃和冷軒徹底拖入深淵,萬劫不複!兩難的困境,如同巨石般壓在眾人心頭,沉重得令人窒息。
“沒有其他辦法了嗎?”雪瑤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的顫抖,如風中殘燭般微弱,那雙七彩斑斕的眼眸,此刻卻黯淡無光,帶著乞求與期盼,看向了葉辰。她的眼神中充滿了無助,仿佛在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葉辰的拳頭死死攥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痛感卻遠不及心頭的煎熬。他強忍著幾乎要爆發的痛苦,目光沉重地落在昏迷中眉頭緊鎖的靈汐臉上,她的睫毛輕顫,仿佛在夢魘中掙紮。他又看向虎娃,那孩子皮膚下暗綠色的猙獰紋路如毒蛇般蜿蜒,每一寸都昭示著痛苦的侵蝕。再看冷軒,他肩頭不斷滲出的黑血浸透了衣衫,慘白的臉上毫無血色,生命力正一點點流逝。守墓人的話語,如冰冷的現實,將他們逼入了絕境中的絕境,每字每句都像鐵錘般敲打著他們的神經,殘酷而無情。
“喚醒她。”葉辰的聲音低沉而嘶啞,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出,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與堅定,如同黑暗中劈開的一道閃電。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雪瑤,眼底閃爍著堅毅的光芒,“帶靈汐過去。無論荊棘王冠意味著什麼,無論未來將麵對何種風暴,她有權知道自己的宿命,也有權選擇是否麵對。我們……沒有資格替她決定。”他的話語擲地有聲,帶著一種悲壯的覺悟,每一個字都凝聚著對同伴命運的尊重與對未來的孤注一擲。
葉辰又看向冷軒和地上的虎娃,眼神沉重如山,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心:“至於潭水……先壓製傷勢!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就還有希望!總比現在就看著他們被侵蝕而死強!後果……我們一起承擔!”他的聲音雖然低沉,卻字字鏗鏘,如同戰鼓一般敲擊在每一個人的心頭,激蕩起一絲不滅的希望。
雪瑤眼中含淚,晶瑩的淚珠在眼眶中打轉,用力點了點頭。她攙扶著氣息微弱的靈汐,小心翼翼地走向潭邊。每一步都異常沉重,仿佛腳下踩的不是堅硬的岩石,而是無儘的深淵。腳下那些黑色岩石上刻畫著的扭曲符文,此刻仿佛活了過來,散發出微弱卻不可抗拒的吸力,如同無數隻無形的手,試圖將她們脆弱的靈魂拖入那深不見底的潭水之中,永世沉淪。她的心跳如鼓,每一下都敲打著她瀕臨崩潰的神經,但為了靈汐,她必須堅韌。
冷軒拄著那柄陪伴他無數個日夜的匕首,沉默地跟在後麵。他冰冷的眼眸深處,看向那片漆黑粘稠的潭水,沒有任何恐懼,隻有一片漠然的死寂。這死寂並非麻木,而是一種被痛苦磨礪出的超然。對他而言,飲鴆止渴也好,永墮遺忘也罷,隻要能支撐到他找到那個叛變的影子,奪回被竊取的本源,手刃仇敵,便足夠了。他的身影如同矗立在風雪中的孤峰,雖不言語,卻散發出一種極致的決絕。
葉辰則背起沉重的虎娃,虎娃的身軀雖然不大,卻像一塊鉛石,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背上。葉辰魁梧的身軀此刻也顯得有些佝僂,他腳下的黑色岩石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仿佛隨時會碎裂。他深吸一口氣,混雜著濃烈死寂和怨毒的空氣刺入肺腑,如同尖刀般刮過他的內臟,帶來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然而,他的眼神卻愈發堅定,那是一種曆經磨難後的沉澱,一種即使麵對絕境也永不放棄的執著。他的目光如同利劍,穿透眼前的黑暗,直指遠方的生機。
三人艱難地走到潭邊。冰冷的死寂氣息如同實質的牆壁,無形卻沉重,壓迫得人喘不過氣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朽和怨毒之氣,直鑽心扉。潭水漆黑如墨,粘稠得沒有一絲漣漪,仿佛一鍋凝固的瀝青。水麵下,巨大陰影的蠕動感更加清晰,那些龐大的形體在黑暗中扭曲、翻滾,仿佛隨時會伸出恐怖的觸手,將靠近的一切生靈徹底吞噬。一種莫名的恐懼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卻又被求生的本能死死壓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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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瑤小心翼翼地攙扶著靈汐,每一步都踏得格外輕柔,生怕驚擾了她脆弱的平衡。她們緩緩靠近潭心那塊被歲月磨礪得光滑圓潤的岩石,每向前一步,洞窟內彌漫的陰冷氣息似乎就濃鬱一分。青銅油燈裡跳動著一簇昏黃的火苗,它努力掙紮著,如同風中殘燭,在黑暗中投下搖曳的光暈,映照著靈汐蒼白而精致的臉龐。那張臉此刻毫無血色,卻又因為額間若隱若現的暗紫紋路,透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病態的美。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聲都像是被冰冷的空氣切割,化作白色的霧氣消散在半空。
就在靈汐的身體完全進入引魂燈光芒範圍的刹那
嗡!
一股無形而強大的漣漪猛地以靈汐為中心,向四麵八方擴散開來,如同投入湖麵的巨石,激起驚濤駭浪。這股波動帶著某種古老而神秘的力量,穿透了彌漫在洞窟中的死寂。緊接著,她眉心處,那暗紫色的荊棘王冠虛影,如同被無形之手喚醒的沉睡巨獸,不受控製地再次清晰浮現!這一次,它不再是模糊的幻影,而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更加凝實,仿佛從虛無中具現而出。無數由純粹暗紫光芒凝結而成的荊棘尖刺,帶著淩厲的倒鉤,互相纏繞交織,它們鋒利得似乎能劃破空間,形成一個充滿痛苦卻又流露出無比威嚴的冠冕。王冠的中央,一枚由扭曲音符構成的奇異寶石,正散發出微弱卻異常堅韌的光芒,那光芒仿佛是無數絕望哀嚎的凝結,卻又蘊含著某種不屈的意誌,在黑暗中頑強地閃爍著。
荊棘王冠出現的瞬間,仿佛觸動了某個古老的禁忌。整個遺忘之潭猛地沸騰起來!
這並非物理意義上的沸騰,而是潭水中億萬年間積蓄的沉淪怨念和死寂之力,被那王冠的力量徹底引動、徹底狂暴了!粘稠如墨的黑色潭水,像被煮沸的粥一般,劇烈地翻湧、咆哮、向上隆起!水麵上,無數張由純粹怨念構成的、痛苦扭曲的鬼臉,爭先恐後地從水下掙紮著浮現,它們張著無聲的巨口,發出隻存在於靈魂深處的咆哮,那份絕望與憎恨,幾乎凝為實質!整個洞窟瞬間被一種淒厲到極致的靈魂尖嘯所填滿,那聲音不似凡塵,仿佛千萬亡魂在耳邊同時嘶吼,直刺靈魂最深處,比哀歌之城的哀嚎還要強橫百倍,震得人神魂動蕩,幾欲崩潰!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腐朽和絕望氣息,令人窒息。
轟隆隆!
原本靜謐如鏡的潭麵,在這一瞬間如同被天雷擊中,猛地炸裂開來!數條由濃稠如墨的黑水、凝固不散的怨念以及森森慘白的骸骨交織而成的巨大怨念觸手,如同自地獄深淵中掙脫而出的恐怖魔爪,帶著摧毀一切生機的滔天威勢,挾裹著令人窒息的惡臭與死亡氣息,咆哮著破開水麵,以摧枯拉朽之勢,狠狠地抽向猝不及防地靠近潭邊的葉辰、雪瑤和冷軒!觸手所過之處,空氣中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響,肉眼可見的黑色裂痕猶如蛛網般在空間中蔓延,仿佛連虛空都被那極致的邪惡所腐蝕、撕裂,預示著即將到來的毀滅。
與此同時,站在三人身旁的靈汐,嬌小的身體卻如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烈衝擊,劇烈地顫抖起來!她猛地睜開了雙眼!那本應如天空般湛藍、如溪水般清澈的眼眸,此刻卻完全被一種深邃無垠的暗紫色所取代,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瞳孔的最深處,並非空洞,而是有無數細碎的、閃爍著微光的破碎星辰在其中詭異地旋轉、生滅,形成一幅令人心悸的宇宙畫卷。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浩瀚、蒼涼、充滿了無儘歲月沉澱和終極悲憫的古老意誌,如同從沉睡中蘇醒的遠古巨神,帶著碾壓一切的磅礴氣勢,從她嬌小的身軀中轟然爆發出來!那股恐怖的力量甚至形成了一道無形的衝擊波,將距離她最近、毫無防備的雪瑤都硬生生地推開數步,踉蹌著差點摔倒。
“靈汐!”雪瑤驚呼出聲,聲音中充滿了震驚與擔憂,試圖喚回那個熟悉的身影。
然而,“靈汐”卻對雪瑤的呼喚充耳不聞,沒有絲毫回應。她那雙幽暗深邃的暗紫色眼眸,隻是冷漠地、不帶一絲波瀾地掃過那些在空中狂暴舞動的怨念觸手。她的目光猶如穿透了世間萬物的利刃,仿佛那些足以毀滅一切的恐怖觸手,在她眼中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塵埃,不值一提。她的視線沒有絲毫停頓,徑直穿透了下方翻騰不止的漆黑潭水,穿透了彌漫在四周的無儘黑暗,最終,準確無誤地落在了那盞靜靜燃燒著微弱青色火焰的青銅引魂燈上。那盞燈,在周遭的混亂與邪惡中,顯得如此渺小而又神秘,仿佛是這片混亂之中唯一的指引。
“守墓人……”一個完全陌生的、空靈而蒼老、仿佛由無數古老旋律碎片糅合而成的女聲,帶著亙古的歎息,從“靈汐”或者說,那占據了她身體的古老意誌口中緩緩吐出。這聲音如同來自遙遠的星河彼岸,又似深淵底層的回響,帶著一種俯瞰眾生的漠然與超脫,卻又奇詭地,蘊含著對腳下這片無儘哀傷的深深悲憫。它回蕩在狂暴的洞窟之中,與呼嘯的狂風、怒吼的怨靈交織,卻又清晰地穿透一切喧囂,直抵靈魂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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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盞燈……燃得太久了……也……該……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