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義這一聲石破天驚,不僅震住了滿堂噤若寒蟬的看客,更讓裘通四人銳利的目光齊刷刷投向了他。飛羽樓恰好位於他今日收租的必經之路,他萬沒料到,會在此處撞見這等煞神般的人物。這四名老者衣著古樸,氣度沉凝,身上不經意間散發出的威壓,竟讓他這在沙場上舔過血、見過生死的好漢,也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
再聽他們盤問馮異,句句不離“陸覺”二字,分明是尋那小子的晦氣。舊恨新仇如毒蛇般噬咬心頭,趙義眼中凶光一閃——機會來了!他今日便是要借這幾位高人之手,將陸覺那廝碎屍萬段!
裘通玄黑的袍袖一拂,緩緩轉過身,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心,緊緊鎖定了趙義:“哦?莫非閣下知道陸覺的下落?”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趙義強壓下心中的一絲寒意,臉上擠出一絲猙獰的笑意,刻意賣了個關子:“嘿,我雖不知他如今逃去了何方,但朔風城中,卻有一人必定知曉他的去向。”
“何人?”裘通語氣一沉,顯然不喜這般故弄玄虛。
“縣學武堂的學子,孫小虎!”趙義朗聲道,眼中閃過一絲快意,“那孫小虎與陸覺自小便焦不離孟,情同手足。我曾聽城門戍衛閒聊時提及,陸覺連夜離城那晚,正是孫小虎親自將他送出城門,也是最後一個見到陸覺之人!”
“好!”裘通眼中精光一閃,乾脆利落道,“你,帶我們前去!”他冰冷的目光掃過一旁麵色尷尬、如蒙大赦的馮異,不再理會,示意趙義在前引路。趙義受寵若驚,連忙點頭哈腰,腰杆卻挺直了幾分,仿佛已預見了陸覺的淒慘下場。
裘家三兄弟緊隨裘通,隨著趙義便要向樓外走去。
馮異見狀,心中焦急,卻不敢出言阻攔。他急忙向早已悄悄移動到門口附近的陳管事使了個眼色,眼神中充滿了急迫與暗示。
那陳管事陳陶也是個機靈人,瞬間心領神會。他深知自家掌櫃與樊家大小姐之間的約定——樊大小姐對陸覺似乎頗為看重,曾特意派人傳話,無論何人、何故尋找陸覺,飛羽樓務必第一時間通報樊樓,事成之後,報酬自然是極為豐厚的。此時此刻,這四位煞星明顯來者不善,若不及時通知樊樓,陸覺恐怕性命堪憂。
陳陶微微頷首,不動聲色地一矮身,便如遊魚般滑出了飛羽樓的大門,腳步匆匆,直奔樊樓方向而去。
他剛踏出飛羽樓不到三步,隻覺眼前一花,一道靛藍身影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麵前,擋住了去路。正是商山四老中排行最末,身著靛藍袍服的裘忌!他麵無表情,眼神卻銳利如鷹,仿佛早已洞悉了陳陶的意圖。
陳陶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麵上卻竭力保持著鎮定,擠出一絲笑容:“這位……這位前輩,您這是……”
裘忌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語氣卻是一片平和,聽不出喜怒:“這位兄台,看你行色匆匆,可是有什麼急事麼?”
陳陶心中警鈴大作,臉上卻絲毫不顯慌亂,反而擠出一絲憨厚的笑容,拱手道:“哦,這位前輩誤會了。小的乃是飛羽樓的夥計,在幾位前輩來前,我家掌櫃有一封急信,命我火速送往縣學交給一位先生。方才聽幾位爺談論陸覺兄弟之事,一時聽入了迷,險些耽誤了正事,這才急著趕路。”他一邊說著,一邊不著痕跡地將靈氣灌注全身。
裘忌那雙鷹隼般的眸子在他臉上一轉,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深了幾分,卻出人意料地“哈哈”一笑:“原來如此,倒是裘某多心了。縣學與我等所去方向確實不同,兄台請便。”說罷,他抬手,看似隨意地在陳陶肩上輕輕一拍,仿佛長輩對晚輩的鼓勵。
“多謝前輩!”陳陶如蒙大赦,急忙躬身行了一禮,轉身便快步離去,心中卻是一凜,裘忌那輕飄飄的一拍,竟讓他肩頭微微一麻。他不敢多想,隻盼著儘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目送著裘忌靛藍的身影迅速追上前方被趙義引路的三位兄長,彙入人流,陳陶緊繃的心弦這才略微一鬆。他長長籲出一口濁氣,腳下步伐更快,直奔樊樓方向。
然而,他才奔出不過十餘步,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猛地從胸口炸開!
“噗——”
陳陶身子劇震,一口烏黑的血箭不受控製地從口中狂噴而出,濺濕了青石板路。他臉色瞬間煞白如紙,五臟六腑如同被無數鋼針攢刺,翻江倒海般劇痛起來。
“不好!”陳陶心中大駭,腦海中瞬間閃過裘忌那輕描淡寫的一拍。那一拍之下,一股陰寒詭譎的勁力已然侵入他體內,如脫韁野馬般衝散了他微薄的靈氣,在他四肢百骸間瘋狂衝撞,讓他連站穩都變得奢望!
“樊樓……必須……通知樊大小姐!”強烈的信念支撐著他,陳陶牙關緊咬,滲出絲絲血跡。他強行壓製著體內亂竄的劇痛,踉踉蹌蹌,一步一頓,拚死朝著樊樓的方向挪去。
視線開始模糊,耳邊嗡鳴作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之上。汗水混著血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但他依然死死盯著前方。
終於,樊樓那熟悉的飛簷鬥拱,在模糊的視野中露出一角!
“就……就要到了……”陳陶眼中閃過一絲希冀,然而,那股摧殘他生機的力量陡然加劇。
他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兩眼猛地一黑,重重地向前撲倒在地,濺起一片塵土。伸出的手,距離樊樓那朱紅的大門,不過咫尺之遙。
與此同時,數百丈之外,錢家宅院。
空曠的庭院中,一個少年身影正揮汗如雨。
孫小虎赤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下泛著健康的油光。他雙目圓睜,口中發出低沉的呼喝,一拳一拳,筆直地向前轟出。正是武堂新生必修的基礎拳法——直拳。
這拳法簡單至極,隻有最基礎的衝、砸、崩、架,但孫小虎練得一絲不苟。每一拳打出,都帶著呼嘯的風聲,力求將全身的力量都通過拳鋒爆發出去。汗珠從他額頭滾落,劃過堅毅的臉龐,滴灑在腳下的青磚上,瞬間蒸發。
連日苦練,他的拳速越來越快,力道也愈發沉猛,原本略顯稚嫩的身形,也多了幾分精悍之氣。
就在孫小虎沉浸在拳法的世界,忘卻周遭一切之時,院門口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站了四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