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順想要冒用的克烈部,其實就是遼國所稱呼的阻卜部。
西漢時匈奴帝國強盛,擊東胡,東胡聯盟逃散,南逃的一支成為鮮卑,逃向更南端的一支成為烏桓,而留在大興安嶺北麵的,則演化為室韋。
東漢時鮮卑占據了匈奴帝國滅亡後留下的漠南草原生態位,成為五胡亂華時重要的一支勢力,但隨著北魏的消亡,室韋也漸漸強盛了起來。
唐朝時突厥、回鶻、黠戛斯等草原強大勢力先後滅亡,室韋也學著數百年前分家的鮮卑,開始向漠南乃至阿爾泰山一帶擴張。
隻是漠南漠北草原始終沒有再度形成一個統一的帝國,唐朝末年到遼國時,草原分成了無數個大小部族,中原王朝往往籠統地給一個稱呼,比如阻卜部就屬於陰山達靼。
阻卜部在遼國時期被認為屬於陰山室韋,是室韋諸部中實力最強大的一個,根據本民族傳說,他們的某個王生了八個兒子,個個皮膚黝黑,故而自稱“克烈”。
金國取代遼國後,克烈部並不臣服於金國,並且與東麵的達靼部互為世仇,故而俱倫泊、捕魚兒海附近的黑達靼,便投靠了金國,並被稱為塔塔爾部。
李乾順很聰明,以克烈部為首的陰山草原諸部與金國關係不睦,他派兵冒充克烈部,就是新漢了解了情況也無可奈何。
隻是李乾順萬萬沒有想到,新漢鴻臚寺卿馬擴,已經到草原快兩個月了。
石秀已經探明了一條從河東行省西北方向出發前往陰山的道路,這條路東有金國、西有西夏,並沒有明確的國界線,時不時也會有草原諸部的牧民南下,與漢商、黨項商人貿易。
故而這條路的路況雖然很複雜,至少不會時不時遇到巡邏的金兵。
馬擴趕到陰山時,草原牧民都已經向北遷徙,於是他一路北行,曆經千辛萬苦,來到了克烈部的行帳,前唐回鶻帝國故都斡魯朵城的南麵。
三十多年前,遼道宗耶律洪基按照慣例,命遼國西北招討司掃蕩草原,當時的阻卜諸部長磨古斯領兵跟隨。
但戰後遼將看阻卜部勢大,趁機對磨古斯發起進攻,磨古斯乾脆領部族造反,十多年前被塔塔爾部所俘,獻給遼國,受酷刑而死。
磨古斯的兒子忽兒劄胡思繼承首領之位,先後擊敗了塔塔爾、密裡紀等諸部,稱雄漠北,並將勢力範圍延伸到了漠南,於是自稱“不亦魯黑汗”。
馬擴聽聞不亦魯黑汗就在附近,便亮出了漢節,以漢使的身份求見。
忽兒劄胡思聽聞後大為驚訝,他才聽說遼國的皇帝被俘虜了,心想莫非這遼國又立了新帝?
遼國一向也自認為是中原正統,皇帝就是中原天子,故而漠北草原諸部,還想當然地覺得,所謂漢使,就是遼國使者換了個名頭。
忽兒劄胡思對遼國那可是很敵視的,畢竟自己的老爹受了遼國的木驢之刑,這莫大的恥辱他一直記在心裡,便令馬擴前來。
看到馬擴一行數人的衣著服飾時,忽兒劄胡思猶豫了許久,這才發問:“爾非契丹人?”
馬擴作為使者,對契丹、女真、室韋語很是熟悉,便自我介紹了一番,看到忽兒劄胡思一臉懵懂,又將遼、金、宋、新漢的情況大致介紹了一番。
忽兒劄胡思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發生了什麼情況,意思是他從前聽聞過的遼、大宋都已經滅亡,分彆被金、漢取代了唄!
不知怎麼,他聽到“漢”這個中原國號時,後背有點兒發涼。
“爾為漢國使者,來我北土,意欲何為?”
忽兒劄胡思當然說不出這麼文縐縐的話,不過作為通譯人才,馬擴自動在腦海裡做了翻譯。
尋你何事?當然是希望你克烈部入貢稱臣,售賣馬匹了!
但作為曆史上兩宋交際最好的外交家,馬擴自然不會這麼天真。克烈部的勢力範圍與新漢又不接壤,彼此從未有過溝通交流,上來就問對方你願不願意作我的小弟,就是前漢霸道的使者們也不會這麼乾啊!
這一路行來,風餐露宿之餘,馬擴已經打聽清楚了克烈部的大致勢力範圍以及周邊的敵人,大約相當於全盛時期的回鶻帝國的不到一半的國土,仍舊是個很鬆散的草原部落聯盟,說是國家都在誇獎他!
“克烈部三麵環強敵,皆虎視狼心之輩,杯祿汗身在高位,難道不知危在旦夕、覆滅之日就在眼前嗎?”
馬擴按照漢語的習慣,將忽兒劄胡思的稱號“不亦魯黑汗”稱為“杯祿汗”,這個汗號此前屬於殺害他老爹的塔塔爾部首領納兀兒所有,用仇人的名號給自己命名,馬擴反正覺得挺奇怪的。
謀士進諫君主,往往喜歡先給一個危言聳聽的定論,吸引對方的注意力,然後給出建議。
忽兒劄胡思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話術,他也覺得克烈部還不夠強大,頓時被馬擴的話語吸引,便尊敬地發問:“的確如此!先生可有見教?”
“我有三策!”
“哪三策?”忽兒劄胡思身體不由自主前傾,手中的羊腿也不香了。
“下策克烈部投金,受封號,入貢稱臣,則可以與塔塔爾部爭雄。”
忽兒劄胡思不住搖頭,跟塔塔爾部一同為女真做狗然後互相咬,他實在不願。
“中策西攻,奪遼國遺存之西北招討司,接連陰山、金山,則漠南、漠西連成一片,可以與女真、塔塔爾相抗衡!”
忽兒劄胡思頓時心動,這個好,甚得我心啊!他又急切地問:“上策呢?”
“上策與我新漢為盟,共攻女真,若滅金國,則漠南以北,儘歸克烈部矣!”
忽兒劄胡思沉思了好一會兒,上策的誘惑力的確很大,但他也不傻,克烈部根本沒有實力與女真抗衡,連金國的狗腿子塔塔爾部都滅不掉,這個計策收益雖然大,但風險實在太高。
草原汗王從不做虧本買賣!於是他果斷做出了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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