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逢著曜日休息，太子王聞坐在文淵殿，一張書桌前擺放著一疊厚厚的紙，一張算盤，以及一疊更厚的報表。
他的任務是將吳玠上報給兵部、兵部核對後轉呈給王倫的數百名在前線立功將士的賞賜再次核對一遍。
算盤起源於東漢，成熟於隋唐，在北宋就開始普遍流行了起來，王倫重視算術教育，於是算盤也在小學堂就開始推廣了起來。
王倫本人對算術或者數學最大的推廣，就是普及了許多符號，將計算過程簡化，並提出了許多公理，他也在一直抽空編寫相關的小冊子，所以兒子王聞的算術學得很不錯。
漢軍講究“微功必錄”，所以前線將領上報的戰功，凡微功、小功，是可以由將領們自主確認並下發的，但吳玠還是謹慎地將一應功勞全部上報。
因此王倫交給王聞的，就是審核那些已經發放完畢的微功、小功。
王聞眉頭輕皺，他看到一名往前線運送糧草的民夫，在已經被清理過的戰場邊緣，又撿到了一支西夏製式的長矛以及一麵破損的盾牌，這樣小的功勞都被錄入了。
若按照漢軍製度，該民夫將會得到長矛價值的三分之一作為賞賜，盾牌由於破損，則按照六分之一作價為賞賜。
王聞跟隨老爹去過在京師的軍器監參觀數次，朝廷已經推行了流水線作業，而且延續了秦國商鞅變法的製度，“物勒工名”，他覺得這算什麼功勞呢？
但是簡單一計算後，若按照朝廷一支製式長矛的造價，這個叫“崔全田”的民夫，就可以得到五百文的賞賜，至於盾牌，則可以得到六十文的賞賜。
五百六十文錢，這就不算少了，王聞便認真地以朱筆劃了個對號表示確認完畢。
雖然很小就被立為皇儲，但王聞卻不是養於深宮中的那種太子，朱雀大街第一小學堂由於錄取學生的關係，王聞的“校友”們幾乎都是官員、勳貴子弟，但至少他有了從小就接觸皇宮之外的一個小小途徑。
王倫對兒子也不嚴苛，時常讓楊林等心腹帶著兒子微服在東京城逛一逛，所以王聞對於東京城的物價很熟悉。
五百六十文錢，大概就需要東京城一個普通百姓勞作四五日才能賺到了，也難怪朝廷攻打西夏，民間的反對聲音並不大。
看到上報的文書特意點出了這支長矛是西夏製造的，王聞又有了新的感觸。他記得去年父親曾經告訴過他，“取敵一分，則損敵一分，便增我一分，此消彼長，戰爭之用也！”
父親還用了一個簡單易懂的例子，將筆墨紙硯當作武器，自己丟了筆，父親那裡就多了一支筆，眼下西夏少了一支長矛，那漢軍將士就多了一支長矛可用，這個道理他頓時想得更通透了。
王聞很快就核對完畢了微小的軍功，王倫看了看殿外，時間還早，於是又取了一疊上報的功勞簿，交給兒子去核對。
“父親，秦國公的上奏，掠西夏黨項女童值牛一頭，掠女子值牛五，或抵馬一。這是為何？”
王聞好奇地問，王倫卻一時不好解釋了，這是漢軍內部的明碼標價，凡西夏黨項女性，十至十四歲為女童，十四歲至二十四歲為女子，人口買賣的價格是不同的。
女子可以生育，女童還要養大，所以價格也是不一樣的。
韓世忠自北向南推進，攻下克夷門後便進展緩慢，倒不是韓世忠不肯出力，而是看到吳玠突然爆發，在南線打得極其順暢，又聽聞嶽飛在漠北一路高歌猛進，便起了彆樣的心思。
反正已經參與過滅金之戰，自己的爵位差不多到頂了，再與吳玠爭功，難度也大，不如讓漠南諸部牧民多加搶掠，得了好處，也就更願意跟著朝廷一心，到時候嶽飛從漠北殺向西域，自己難道還爭取不到從漠南向西域推進麼？
所以韓世忠的精力幾乎都放在了對興慶府北麵的“破壞”上麵了，任由漠南諸部對黨項人殺掠，反正北麵的道路已經被王稟和鈕文忠維護了，大批民間商隊蜂擁而至。
漠南諸部劫掠的人口，經漢軍為中人，轉手發賣給商人們，漢軍從商人手中收錢，再將其中的一部分當作軍功賞賜發放給漠南諸部，這就是要發一筆戰爭財不是？
滅金之戰，讓朝廷明麵上獲得了大量的土地、牛羊，相當於接收了被女真人搶劫的大半個遼國的財富，所以但凡會算賬的將領官員們都知道，朝廷耗費了巨量的人力物力財力，消滅了金國，收益同樣是巨大的。
那麼這個方式顯然也可以繼續對西夏來上一次。
陝西行省的百姓們就在戰爭的刺激下覺醒了“秦人”傳統，似楊政那樣，由民間自發組織的針對西夏的“獵奴隊”，被朱武確認了的，就已經超過一萬八千人。
吳玠等眾將集中精力消滅西夏的有生兵力，這些民間的“獵奴隊”則在朝廷派來的軍官、退伍老兵們的帶領下，跟在後麵撿漏，對此朝廷一點兒也不反對，甚至持鼓勵態度。
因為這些“獵奴隊”朝廷是不需要支出軍餉和糧草的，百姓們自備馬匹和武器，劫掠而來的財貨、人口，轉手賣給商人，得了錢財再購買一些糧食與朝廷允許民間使用的武器，頓時就雪球滾動了起來。
為了向陝西方向提供足夠的糧食，王倫命嶺南不斷將大米通過海運、漕運運到東京城，然後向洛陽府過潼關，送到長安府，四川行省的糧稅也通過秦嶺向北運送。
可以說王倫為了一戰消滅西夏，儘管前期準備略顯倉促，但被他打造的戰爭機器開動運轉之下，前線不缺乏糧草，難度僅僅是從長安府的糧倉及時調運到前線。
對於王聞提出的這個問題，王倫不好解答，乾脆將隨手遞給王聞的功勞簿拿了過來，翻看了一遍，都是韓世忠上報的人口買賣的情況，便揮了揮手：“去吧，去尋焦挺，讓他帶你去艮嶽玩耍！”
王聞頓時歡呼了起來，至於那個朝廷針對西夏黨項女性人口買賣的問題，便被他拋在了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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