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唐虞之際,於斯為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唐虞之際,於斯為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論語?泰伯》中的這段對話,是孔子對上古至周初賢臣治國的深刻總結,更是對“人才難得”這一永恒命題的精準論斷。舜憑五位賢臣便實現天下安定,武王靠十位能臣開創周朝基業,而孔子從中看到的,不僅是賢臣對治國的關鍵作用,更有“人才稀缺”的現實困境——即便在唐虞、周初這樣的盛世,賢才依然難得,周武王的十位能臣中,若除去婦人,也僅剩九位。同時,孔子盛讚周“三分天下有其二仍服事殷”的至德,將賢臣治國與道德堅守相融合,為後世勾勒出“德才兼備、賢臣輔政”的理想治國圖景。在當代社會,無論是國家治理、企業管理還是社會組織運營,“人才”始終是核心競爭力,重新審視孔子這段論述,對理解人才價值、樹立正確人才觀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一、溯源:舜與武王時代的賢臣治理語境
要理解“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有亂臣十人”的深意,需先回到舜與武王所處的曆史語境,看清當時的治理需求與賢臣的角色定位——正是特定的時代困境,讓賢臣的價值得以凸顯,也讓“才難”的感慨更具分量。
一)舜時代的治理困境與五臣之責
舜所處的上古時代,剛從部落聯盟向早期國家過渡,治理麵臨三大核心困境:洪水泛濫威脅民生、部落紛爭破壞秩序、倫理缺失導致人心渙散。此時的舜,雖有“仁孝”之德與治國之誌,卻需依靠賢臣之力方能破解困境,而“五臣”正是他治理天下的核心支撐。
據《尚書?舜典》《史記?五帝本紀》記載,舜的五位賢臣各有所長,分工明確:禹負責治水救災,當時“洪水橫流,泛濫於天下”,百姓流離失所,禹“居外十三年,三過家門而不入”,以“疏堵結合”之法疏通河道,將洪水引入大海,最終解除水患,讓百姓得以安居;稷後稷)掌管農業生產,他教百姓種植五穀,改進耕作技術,解決了洪水後糧食短缺的問題,為民生安定奠定基礎;契擔任司徒,推行“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的“五教”,化解部落間的倫理矛盾,構建起和諧的社會秩序;皋陶主管司法,製定“五刑”墨、劓、剕、宮、大辟),卻主張“慎刑”,通過道德教化與刑罰結合,實現“刑期於無刑”的治理目標,維護社會公平正義;伯益則負責山林川澤的管理與鳥獸馴養,不僅為百姓提供了額外的生活資源,還協助禹治水,提出許多實用建議。
這五位賢臣,如同舜的“五根支柱”,分彆對應“民生保障、生產發展、倫理構建、司法公正、資源管理”五大治理領域,將舜的治國理念轉化為具體實踐。正是依靠他們的各司其職與協同合作,舜才能在短時間內化解上古時代的治理困境,實現“百姓昭明,協和萬邦”的天下大治局麵。此時的“賢臣”,不僅是君主的助手,更是破解時代難題的關鍵力量,他們的存在,讓“天下治”從理想變為現實。
二)武王時代的興周大業與十亂臣之功
武王所處的商周交替之際,治理需求從“穩定秩序”轉向“推翻暴政、建立新朝”。當時商紂王暴虐無道,“好酒淫樂,嬖於婦人”“重刑辟,有炮格之法”,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諸侯紛紛背離商朝。周武王要實現“吊民伐罪、建立周朝”的大業,必須依靠一批“能謀善戰、善治善政”的賢臣,而“亂臣十人”“亂”通“治”,指能治理國家的賢臣)正是他興周的核心團隊。
據《尚書?泰誓》《史記?周本紀》記載,武王的十位亂臣涵蓋了軍事、謀略、政務、教化等多個領域:周公旦武王之弟)擅長謀略與政務,在武王伐紂前協助製定戰略,伐紂後又主持製定禮樂製度,為周朝的穩定奠定基礎;召公奭召公)以公正賢明著稱,曾與周公旦分治天下,“自陝以西,召公主之;自陝以東,周公主之”,他治理期間“百姓懷之”,留下“甘棠遺愛”的佳話;太公望薑子牙)是軍事統帥,“博聞強識,明於治亂之道”,在牧野之戰中指揮周軍大敗商軍,為武王滅商立下汗馬功勞;畢公高、榮公、太顛、閎夭、散宜生、南宮適等賢臣,則分彆在政務管理、物資籌備、外交聯絡等方麵發揮重要作用,其中太顛、閎夭、散宜生曾冒險從商紂王手中救出周文王,為興周大業保留了核心力量;而孔子提到的“有婦人焉”,據後世注解多認為是武王之母太姒或王後邑薑,太姒以“仁孝”之德輔佐武王,邑薑則在後宮治理與教化方麵貢獻力量,二人雖為女性,卻以賢德與智慧成為亂臣團隊的重要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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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位亂臣,如同武王的“十大支柱”,在伐紂興周的過程中各司其職、協同作戰:太公望領兵破敵,周公旦、召公奭謀劃政務,太顛、閎夭籌備物資,太姒、邑薑以德化人。正是依靠他們的共同努力,武王才能“三分天下有其二”,最終在牧野之戰中一舉滅商,建立周朝,並推行“德治”,讓百姓從商紂的暴政中解脫,實現“天下歸心”的治理局麵。此時的“賢臣”,不僅是新王朝的建立者,更是新秩序的構建者,他們的能力與品德,直接決定了新王朝的治理水平。
三)“唐虞之際,於斯為盛”:盛世背後的人才稀缺
孔子為何感歎“唐虞之際,於斯為盛”?因為舜的唐虞時代與武王的周初時代,是上古至周初少有的“賢臣彙聚”的盛世——舜有五臣定天下,武王有十亂臣興周朝,這樣的人才規模與質量,在當時極為罕見。但即便如此,孔子仍敏銳地指出“有婦人焉,九人而已”,暗示即便在盛世,男性賢臣的數量依然有限,進一步凸顯“才難”的現實。
為何“才難”?從當時的曆史背景來看,主要有三大原因:一是教育資源稀缺,上古至周初的教育主要局限於貴族階層,平民幾乎沒有接受教育的機會,導致人才培養的基數極小;二是選拔渠道狹窄,當時的人才選拔多依賴“舉薦製”,需依靠君主或貴族的發現與舉薦,許多有才能的平民難以被發掘;三是治理需求嚴苛,當時的賢臣不僅需要具備專業能力如治水、軍事、政務),還需兼具高尚品德如仁、孝、公、廉),“德才兼備”的標準讓人才篩選更為嚴格。正是這些因素,讓“賢臣”成為稀缺資源,即便在唐虞、周初這樣的盛世,也難以大規模湧現,這也正是孔子發出“才難,不其然乎”感慨的深層原因。
二、解析“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賢臣治國的核心邏輯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看似簡單的一句話,卻蘊含著“賢臣治國”的核心邏輯——君主的品德與願景需通過賢臣的能力與實踐落地,賢臣的“專才”與“協同”,是實現“天下治”的關鍵。這種邏輯,不僅適用於上古時代,更成為後世治國理政的重要範式。
一)“臣專其責”:專業能力是賢臣的核心價值
舜的五位賢臣,最大的特點是“各專其責、各有專長”——禹善治水、稷善農耕、契善教化、皋陶善司法、伯益善資源管理,他們每個人都是所在領域的“專家”,能夠精準解決該領域的治理難題。這種“臣專其責”的模式,打破了“君主萬能”的誤區,讓治理從“君主一人決策”轉向“賢臣各展所長”,極大提升了治理效率與質量。
1.禹:治水專家的“問題導向”治理
禹的核心價值在於他的“治水專業能力”。當時的洪水問題是上古時代最嚴峻的民生危機,堯曾任命禹的父親鯀治水,鯀采用“堵”的方法,九年而不成,反而導致洪水泛濫更甚。禹接任後,並未盲目沿用舊法,而是通過“實地考察”掌握洪水規律,提出“疏”的治水理念——“行山表木,定高山大川”,走遍天下勘察地形,疏通河道,將洪水引入大海。他的治理不是“拍腦袋決策”,而是基於專業知識與實踐經驗的“問題導向”治理,最終成功解決了困擾上古社會多年的洪水問題。這種“專業能力解決專業問題”的模式,是賢臣價值的核心體現——君主即便有解決問題的意願,若缺乏專業能力,也難以落地,而賢臣的專業能力,恰好填補了這一空白。
2.皋陶:司法專家的“公正導向”治理
皋陶的核心價值在於他的“司法專業能力”與“公正理念”。上古時代,社會秩序混亂,部落間的衝突與個人間的糾紛頻發,亟需一套公正的司法體係來規範行為。皋陶作為司法專家,製定了“五刑”,卻並未濫用刑罰,而是主張“慎刑”——“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度,五度三居”,根據罪行的輕重判處不同刑罰,對可寬恕的罪犯則處以流放,且流放地根據罪行輕重分為三等。他還注重“道德教化”,認為“刑期於無刑”,刑罰的最終目的是讓百姓知敬畏、守規矩,從而不再犯罪。這種“公正導向”的司法治理,既維護了社會秩序,又避免了暴政,體現了賢臣“專業能力與道德理念相結合”的治理智慧。
二)“協同共治”:賢臣團隊的合力效應
舜的五位賢臣雖各專其責,卻並非孤立工作,而是形成了“協同共治”的團隊效應——治水需要農業支持稷的農耕),農業需要資源保障伯益的資源管理),資源管理需要秩序維護皋陶的司法),秩序維護需要倫理支撐契的教化),而所有領域的治理又都圍繞“解民困、安天下”的共同目標。這種“協同共治”的模式,讓賢臣的個人能力轉化為團隊合力,最終實現“1+1>2”的治理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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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禹治水的過程中,不僅需要伯益協助管理山林川澤,避免治水過程中破壞自然資源;還需要稷指導百姓在治水後的土地上種植五穀,確保百姓有飯吃;同時,契推行的“五教”讓百姓更易配合治水工作,減少衝突;皋陶的司法則為治水過程中的資源分配與糾紛解決提供保障。五位賢臣雖分工不同,卻圍繞“治水”這一核心任務協同作戰,最終不僅解決了洪水問題,還同步推動了農業發展、倫理構建與秩序維護,實現了“一舉多得”的治理效果。這種“協同共治”的模式,證明賢臣治國不是“單個賢臣的單打獨鬥”,而是“賢臣團隊的集體作戰”,隻有通過團隊協同,才能應對複雜的治理難題,實現“天下治”的目標。
三)“君明臣賢”:君主與賢臣的良性互動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的前提,是“君明”——舜的賢明為賢臣發揮作用提供了保障。舜的“明”體現在三個方麵:一是“識才”,他能從眾多人中發現禹、稷、契、皋陶、伯益的才能,不看出身、不徇私情,如禹雖為鯀之子鯀治水失敗被處死),舜卻不因父過而否定禹的能力,依然任命他治水;二是“任才”,舜給予賢臣充分的信任與權力,讓他們能夠自主開展工作,如禹治水時“得專征伐”,擁有調動部落資源的權力,無需事事請示;三是“容才”,舜允許賢臣提出不同意見,即便意見與自己相悖,也能虛心接受,如伯益曾向禹提出“德惟善政,政在養民”的建議,舜得知後不僅認可,還將其納入治國理念。
正是舜的“君明”,讓賢臣能夠“儘其才”——禹能專心治水,無需擔心權力受限;稷能安心教農,無需擔心資源不足;契能全力教化,無需擔心理念不被認可。這種“君明臣賢”的良性互動,是賢臣治國的關鍵前提:若君主昏庸,即便有賢臣,也難以發揮作用如商紂王有比乾、微子等賢臣,卻因君主暴虐而無法重用);若君主賢明,卻無賢臣輔佐,也難以實現天下治如舜若沒有五臣,僅憑一己之力無法解決洪水、農業、倫理等多重難題)。因此,“君明臣賢”的結合,才是“天下治”的完美範式。
三、解析“武王有亂臣十人”與“周之至德”:賢臣與德治的融合
“武王有亂臣十人”與“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是孔子對周初治理的雙重肯定——既肯定賢臣對興周的關鍵作用,更肯定周朝“三分天下有其二仍服事殷”的道德堅守。在孔子看來,賢臣不僅需要具備“才能”,更需要具備“品德”,而周朝的治理,正是“賢臣之能”與“君主之德”的完美融合。
一)“亂臣十人”:周初賢臣的“德才兼備”特質
武王的十位亂臣,與舜的五位賢臣相比,不僅數量更多,更凸顯“德才兼備”的特質——他們不僅有軍事、謀略、政務等專業能力,更有“仁、義、公、廉”的高尚品德,這種“德才兼備”,讓他們在興周治周的過程中既“能乾事”,又“乾好事”,避免了“有才無德”導致的治理隱患。
1.周公旦:“德才雙馨”的治理典範
周公旦是周初賢臣中“德才兼備”的典型。從“才”的層麵來看,他擅長謀略與政務:武王伐紂前,他協助製定“韜光養晦、聯合諸侯”的戰略,主張“以德服人”而非“以力服人”,為武王爭取了更多諸侯的支持;武王伐紂後,他又主持製定禮樂製度,“製禮作樂”規範社會秩序,其中“宗法製”“分封製”“井田製”等製度,為周朝數百年的穩定奠定基礎。從“德”的層麵來看,他以“仁孝”“忠誠”著稱:武王去世後,成王年幼,周公旦“攝行政當國”,卻始終沒有篡權之心,反而儘心儘力輔佐成王,“一沐三捉發,一飯三吐哺”,生怕錯過賢才,留下“周公吐哺,天下歸心”的佳話;當管叔、蔡叔聯合武庚叛亂時,周公旦親自領兵平叛,事後又善待商朝遺民,推行“以德化人”,避免了大規模的殺戮,體現了“仁政”的理念。周公旦的“德才兼備”,不僅讓他成為周初治理的核心,更成為後世賢臣的典範。
2.太公望:“才高德正”的軍事統帥
太公望薑子牙)是周初賢臣中“才高德正”的軍事代表。從“才”的層麵來看,他是傑出的軍事統帥:在牧野之戰前,他分析商軍虛實,提出“乘虛而入”的戰略,指揮周軍“武王至商郊,誓曰:‘勿殺奔走,勿壞室屋,勿填井,勿伐樹木,勿動六畜,有不如令者,死無赦’”,既保證了戰役的勝利,又減少了百姓的傷亡;戰後,他又協助武王製定“分封諸侯”的策略,將功臣與宗室分封到各地,鞏固周朝統治。從“德”的層麵來看,他以“公正”“愛民”著稱:早年在商朝為官時,因不滿商紂王的暴虐而辭官歸隱;輔佐周文王、周武王時,始終主張“以民為本”,反對暴政,在治理齊國太公望被封於齊)時,他“簡其禮,從其俗”,尊重當地百姓的習俗,簡化禮儀,讓百姓安居樂業,很快便讓齊國成為東方強國。太公望的“才高德正”,證明軍事賢臣不僅需要“能打仗”,更需要“愛百姓”,隻有這樣,才能贏得民心,實現長治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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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至德的核心內涵
孔子為何盛讚周“其可謂至德也已矣?因為這種“實力遠超卻不恃強淩弱”的選擇,體現了周朝對“德”的極致堅守,打破了“弱肉強食”的權力邏輯,成為後世“德治”的典範。
1.克製權力欲望:不恃強而篡逆
當時,周朝已“三分天下有其二”,軍事、經濟實力遠超商朝,完全有能力推翻商朝取而代之。但周文王、周武王並未選擇武力篡逆,而是依然“服事殷”——表麵上承認商朝的宗主地位,按時納貢,遵守商朝的禮儀規範,這種選擇需要極強的權力克製力。在權力欲望極易膨脹的時代,周文王、周武王卻能堅守“臣道”,不恃強淩弱,這種對權力的克製,正是“至德”的核心體現。
對比商紂王的暴虐——為滿足個人欲望,“厚賦稅以實鹿台之錢,而盈钜橋之粟”“以酒為池,縣肉為林”,甚至發明“炮格之刑”殘害百姓,周朝的“克製”更顯珍貴。孔子認為,真正的“德”不僅在於善待百姓,更在於對權力的敬畏與克製,而周朝做到了這一點,因此堪稱“至德”。
2.以民為本:等待民心歸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