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官差趕來查看時,那家人的院子裡站了許多人,包圍那死人的白骨,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
而且,嘰嘰喳喳,議論個不停。
“這人死了有多久?仵作能不能驗出來?”
“恐怕難。比如一塊雞骨頭,誰說得清是去年過年吃的雞,還是前年吃的雞?”
“隻剩骨頭了,連死人是誰都不知道,哎,可憐啊。”
“恐怕要變成懸案。”
“劉醉一家真倒黴,家裡居然埋死人?”
“萬一這人就是劉醉埋的呢?”
“呸!你彆血口噴人!”
……
這宅院的主人叫劉醉,這死人骨頭就是他親手挖出來的。
此時,他與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人爭吵,臉紅脖子粗,極力撇清自己的嫌疑。
官差們也覺得他有嫌疑,於是帶他去官府,交給師爺問話。
與此同時,仵作把死人骨頭上的泥土簡單清理,把骨頭從頭到腳進行拚接。
由於死人旁邊找不到任何衣物,也沒有棺木,所以他猜測,這是蓄意殺人,再埋屍,凶手的目的就是掩人耳目。
因為按照本地習俗,死人下葬時不應該光著身子。出於對死者的尊重,要給死者穿壽衣,才合適。
仵作雖然判定死者有冤情,但目前線索太少,幾乎找不到頭緒,不知死者是怎麼死的?死於何時?甚至暫時不知死者是男還是女……
仵作憑借經驗,要求官差們繼續挖掘,把整個院子都挖一遍,幾乎翻個底朝天。
他本來懷疑,這裡還有彆的死人。
但挖地三尺之後,沒找到其他死者。
仵作明白自己多慮了,反而鬆一口氣。畢竟,如果死人更多,意味著案子更大,到時候驗屍和破案的壓力也更大。
他不是怕死人,他是怕麻煩。
偷得浮生半日閒,有誰不想多清閒清閒呢?
官差們和仵作的想法差不多,發現找不到第二具死人,他們便笑著收工。
還有個官差抬手抹一下下頜的汗水,笑道:“這天兒,太熱了,出汗像下雨似的。幸好這次挖的隻是骨頭,肉身早就爛沒了。”
另一個官差說:“對,至少這樣不臭。如果所有的死屍都是這樣,就好了。”
又一個官差笑道:“老子最怕屍臭,聞一次,惡心一輩子。”
這時,另一個官差雙手合十,說:“阿彌陀佛,彆這樣說,恐怕對死者不敬,夜裡被鬼壓床。”
有幾個新官差膽子小,一聽這話,不寒而栗,打擺子,並且小聲打聽:“碰到屍臭的時候多不多?”
“死鬼真的會找上門嗎?”
……
他們抬著死人的骨頭,回官府去,一路上東拉西扯,一點也不嚴肅,路邊的男女老少都好奇地瞧熱鬨。
韋春喜聽到這個轟動的消息時,剛開始並未當回事。她繼續忙著做生意賺錢,順便東張西望,瞧瞧對麵鋪子的生意如何?又瞧瞧左邊的鋪子、右邊的鋪子,甚至遠眺一番……
如果自家的生意比彆家更好,她就得意,心裡舒暢。
如果彆家的生意更好,她就暗暗比較,心裡埋怨,自言自語,琢磨為啥客人不來照顧自家生意?是不是彆家鋪子耍什麼卑鄙陰險的花招?
另一邊,方哥兒在藥堂裡做事時,忽然聽一個病人與李大夫聊天時提起死人出土一事。
那病人嘴皮子利索,說話喜歡添油加醋,所以把這事說得有鼻子有眼,特彆邪乎,而且格外詳細。
包括死人是怎麼給宅院主人托夢的?那宅院先後發生了何種怪事……
比如:夜裡常常聽見鬼叫聲,無緣無故有人拍打房門,開門查看時,卻看不到敲門的人……
比如:宅院裡陰氣重,還曾經有人鬼上身,說胡話……
再比如:鬼經常給人托夢,所以那處宅院在短短十幾年間,前後換了三撥家主,都住不長,甚至現任家主劉醉也要搬走……
他說:“以後,估計沒人敢住那裡去。”
方哥兒無意中聽見這些話,突然毛骨悚然,似乎冥冥之中,心中有所感應。
他暗忖:大姨說,我親爹被埋了。這次被挖出來的死人骨頭,是不是他?
他內心忐忑,怦怦亂跳,忍不住胡思亂想。
為病人把脈時,他根本無法靜下心來研究脈搏。他無法違背良心、胡亂診病,於是主動告訴李大夫,說自己今天腦子太亂,請師父幫忙診脈。
李大夫與他相處十多年,十分信任他,因此沒有囉嗦,立馬親自忙活,甚至還主動把手搭到方哥兒的手腕上把脈,擔心徒弟生了什麼大病……
望聞問切之後,才放心。
李大娘關心地問:“小方是不是昨夜沒睡好?”
“去後院的竹床上躺著,休息休息。”
方哥兒不好意思在這種情況下睡覺,於是笑著婉拒,並且道謝。除了幫病人把脈之外,其他的事,他繼續照做不誤。
元寶作為師姐,主動去後院舀一碗綠豆湯,讓方哥兒喝完再乾活。
綠豆湯既能下火、解暑,又能填飽肚子,而且裡麵放了少量糖,吃起來微甜,口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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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哥兒十分感動,把一碗綠豆湯吃個精光,心裡也覺得稍甜。
等到病人離開,藥堂裡暫時不忙時,元寶問:“師弟,你是不是在舅母的鋪子裡幫忙乾活,太辛苦了?”
畢竟是親戚,元寶以前親耳聽見韋春喜誇讚方哥兒乾活勤快,說他洗全家的衣衫,負責做飯,還幫忙賣東西,還幫忙記賬、算賬……
相比而言,元寶的日子比他清閒多了。
兩人雖然都在李大夫的藥堂當學徒,但元寶回家之後就歇著,幾乎不用乾活,因為家裡有丫鬟,而且王俏兒寵愛閨女,舍不得讓她太累。
元寶從小就同情方哥兒,對他的身世也略知一二。
此時此刻,麵對元寶的同情目光,方哥兒心裡卻感覺不自在。
他故作輕鬆,笑著說:“不辛苦,相比彆人下田、挑重擔,我乾的隻是輕活罷了,已經算老天眷顧。”
元寶卻不讚同,認為師弟太老實,於是說:“你不能這樣老實,否則容易受人欺負。”
“雖然表哥當和尚去了,如今不會欺負你了,但你要改一改,儘量彆為難自己。”
方哥兒嘴上爽快答應,但低頭苦笑,儘量把自己的苦澀藏起來。
他明白,身體外麵承受的辛苦不足以壓垮自己,關鍵是心裡的痛苦沉甸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