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當空照,晶瑩的汗珠在紅兒的側臉滑落,折射出與眾不同的光彩。
她一手提烤鴨,一手提鮮果,去李大夫家做客。
“李大娘,用這個加菜。”
紅兒把禮物遞過去,笑得燦爛。
李大娘啼笑皆非,說:“傻孩子,我讓你來吃飯,是喜歡你,不是圖你的禮物,花這冤枉錢乾啥?哎呀!”
看見烤鴨,曉得不便宜,李大娘反而不好意思了,後悔貿然請客。
元寶熱情,帶紅兒去洗手,然後去後院的飯桌旁落座。
紅兒察言觀色,發現小方大夫沒落座。
方哥兒用一個大碗盛飯,夾菜,然後端去前麵藥堂吃。一邊吃,一邊照看藥堂生意。
紅兒還注意到,有一道菜是擂辣椒,方哥兒沒夾。
她小聲問元寶:“小方大夫不愛吃辣椒啊?”
元寶忍俊不禁,小聲回答:“他吃不了太辣的,在這方麵還比不上我呢。”
在嶽縣,吃辣是風俗,就像酒鬼比拚酒量一樣,越能吃辣的人就越驕傲。
紅兒悄悄記下小方大夫的習慣,暗忖:哎呀!我之前搞錯了,下次最好把辣椒和涼皮分開放,不能把他給辣怕了。
李大夫和李大娘很高興,勸紅兒多吃菜。兩人順便問東問西,打聽紅兒的家境。
紅兒早就被趙甘來叮囑過,嘴上要把好門,不能透露以前在大同府的底細。
所以,麵對李大夫和李大娘的詢問,她有些窘迫,一撒謊就臉紅得像紅辣椒,感覺火辣辣的。
她說:“家裡以前遭難,如今隻剩下阿姐、璞璞和我三個人。”
李大娘流露同情,說:“哎喲!可憐啊!是遭什麼難?”
紅兒絞儘腦汁撒謊,不敢提洪水亮那個奸細搞出來的人禍,反而小聲說:“鬨饑荒。”
一聽“饑荒”,李大夫和李大娘都絲毫沒有懷疑,因為這種天災並不少見。遠的不提,單說近的,前些日子嶽縣發大洪水,也鬨過饑荒,幸好饑荒的時日不長,沒有像傳言中的外地那樣嚴重。
李大娘心軟,又勸紅兒多吃些,不要客氣。
紅兒問:“小方大夫怎麼不來夾菜?”
元寶給紅兒的碗裡夾一塊烤鴨,微笑道:“方師弟吃菜少,從小就這樣,比任何人都更節省。”
紅兒眼珠子轉一圈,又暗暗記下小方大夫的小習慣。
李大娘會來事,見紅兒這小姑娘老是問方哥兒的事,於是拿一個小碗來,專門挑選葷菜,湊一碗,讓紅兒端去前麵藥堂,送給方哥兒吃。
紅兒樂意極了,端起小碗,腳步輕快。
李大夫、李大娘和元寶注視她的背影,都忍不住偷笑。
李大娘笑道:“我早就聽說,北地姑娘跟咱們南方姑娘不一樣。”
李大夫點頭讚同,一邊伸筷子夾皮蛋,一邊說:“這姑娘爽快,不扭捏。”
元寶低頭吃飯,暗忖:我也不想扭捏,但娘親總是勸我,讓我矜持……
——
前麵藥堂裡,此時隻有方哥兒和紅兒兩個人,沒有病患登門。
紅兒把一碗葷菜遞過去,害羞地說:“李大娘讓我拿過來,讓你多吃菜。”
方哥兒微笑道:“不必如此客氣,想吃什麼,我自己會去夾。”
紅兒把小碗擱櫃台上,然後左手捏右手,想跟小方大夫多說說話。“現在天熱,菜留半天就餿了,所以要多吃些,留不得。”
方哥兒點頭讚同,突然發現紅兒怪怪的,於是問:“你怎麼不去吃飯?”
紅兒沒話找話:“我不餓。”
實際上,為了跟他說話,她願意挨餓。
方哥兒直接擱下碗筷,從罐子裡拿一顆山楂丸給她,笑道:“吃這個開胃。”
紅兒笑眯眯,伸手接山楂丸,但又舍不得吃。轉身回後院時,她把山楂丸塞衣兜裡。
飯後,紅兒主動幫忙洗碗,搞得李大娘既歡喜,又不好意思。
——
官府裡,周叔在庭院裡放風,看看太陽,暗忖:等到秋後,老夫就要被拉去菜市場砍頭。到時候,去陰曹地府,再也不能見太陽。
活了大半輩子,以前那些最不在意的東西,如今死到臨頭,反而變成最珍貴、最難以割舍的寶貝。
在對官府招供時,周叔儘量隱瞞呂老爺的過錯,頗有一人做事一人當的膽魄。但他怕死嗎?
答案肯定是不想死,至少不想被拉去菜市場砍頭。如果非要早死早超生,他希望死得體麵一點。
比如,跳懸崖,死在一個人跡罕至的山穀裡。
比如,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
比如,從容不迫地走進大火裡,把自己燒成灰。
……
他一邊看太陽,一邊琢磨自己如何死得體麵,死後避免遭受侮辱或者彆人的議論。
趙東陽閒得無聊,又怕熱,所以左手拿扇子,右手端一壺涼茶,過來找周叔聊天。
兩人在屋簷下的竹椅上落座,享受穿堂風。
周叔刻意隱瞞自己體麵尋死的悲觀念頭,反而裝作樂觀豁達的樣子,用輕鬆的語氣說:“這涼茶好,初嘗微苦,然後回甘,先苦後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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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東陽拍拍膝蓋,笑道:“這是我家乖女配的涼茶方子,和彆人配的涼茶不一樣。”
周叔一聽這話,仔細回想,記不起趙家的閨女長啥樣,但他清楚地記得趙家的女婿唐風年。
他的手指摩挲茶杯,歎氣,暗忖:趙地主一家曾經需要懇求呂老爺手下留情,如今風水輪流轉,呂家反而高攀不上趙家。
他小心翼翼地打聽:“呂家小少爺呂賢才是否還留在嶽縣?”
趙東陽喝一口涼茶,神清氣爽,點頭,笑道:“他整天吃喝玩樂,好得很。另外,我家孫女婿派人給呂老爺送信去了。”
周叔心裡咯噔一下,擔心呂老爺受牽連。
於是,他用一雙小眼睛打量趙東陽。
論心計,趙東陽顯然不是他的對手。隻要他想方設法,就能從趙東陽口裡套話。
趙東陽尚未察覺到自己變成砧板上的魚肉,還在對人家吹牛。
不過,周叔突然主動打消這個念頭,心中苦笑,暗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已罪孽深重,噩夢連連,何必再做垂死掙紮?
李居逸突然也湊過來聊天。
考慮到周叔記性好,所以李居逸找他問一問嶽縣衙門以前的事。
周叔幾乎不說廢話,很多回憶都很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