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青表情淡定,暗忖:不是撞邪,而是心性如此。
不過,他沒有當著韋春喜的麵評價王洋。
過了片刻,韋春喜突然眼珠子一動,自己回過神來,說:“讓他去京城也行,那邊有妞妞照應他,不至於變叫花子。”
“說不定去了京城,他就改邪歸正了。”
付青一聽這話,感到好笑,連忙把右手握成的拳頭擋到嘴唇前麵,清咳兩聲,掩飾笑聲,勸道:“嫂子,依我看,京城反而是個容易學壞的地方,那裡貪圖享樂,到處是銷金窩。”
韋春喜想一想,看著付青,那眼神,顯然並未完全相信,目光反而閃爍出一點固執的、自以為是的小聰明,暗忖:姑母早就說過京城很大,很好。那開紙紮鋪的蘇家、大財主郭家、霍捕快一家,還有石師爺一家,去京城之後,就不回老家住了……如果京城不好,皇帝為什麼要住京城?
街頭巷尾聊天時,個個都說,天下最好的東西肯定在皇宮裡,最享受的人就是皇帝。
韋春喜能說會道,經常跟顧客們聊天,心裡對那種說法十分讚同。
所以,此時她懷疑付青的話,心想:阿青不肯帶洋洋去京城,肯定是嫌麻煩。
於是,她乾脆大方一次,說:“阿青,你給嫂子幫這個忙,路費方麵,我肯定不少給你。”
“另外,我還想給妞妞和女婿捎信和東西過去。”
付青口頭上暫時答應,微笑道:“行!”
他告辭離開,沒說何時出發,反而順著街道走到官府裡去,又去問問王玉娥、趙東陽和乖寶的意思。
當著趙家人的麵,付青一邊看小小的立哥兒踢藤球,一邊說清楚王洋之事的前因後果,又補充道:“春喜嫂子已經答應讓他去,但我怕他闖禍,不敢擅作主張,所以來問問你們的意思。”
立哥兒追著藤球跑,嘟著嘴巴,臉蛋胖嘟嘟,臉上的肉肉隨著跑動而晃動,似乎因為無法征服這個亂滾的藤球,而不高興,於是更加賣力地“征服”。
王玉娥、乖寶和趙東陽麵麵相覷。
趙東陽神情不讚同,說:“京城是個大銷金窟,王洋哪有那麼多錢花?到時候,恐怕要借一屁股債!王猛和春喜哭都來不及!”
王玉娥輕輕歎氣,把不小心摔一跤的立哥兒扶起來,拍拍衣衫上的灰。
因為王洋是她的娘家人,她此時反而不方便表態。
於是,她問:“乖寶,你覺得呢?”
乖寶正在琢磨這事,露出微笑,說:“表哥不是什麼囚犯,既然他要去京城,彆人反對也沒用。”
“何況,人這一生,有數不清的機遇,如果天天窩在小家裡,說不定就把機遇錯過了。”
顯然,她讚成王洋上京城去闖一闖,碰碰運氣。
王玉娥一聽這話,頓時鬆一口氣,順水推舟地說:“洋洋壞倒是壞不到哪裡去,但就是懶,讓他去京城見見大世麵,說不定就生出上進的心思了。”
付青察言觀色,心想:趙叔反對,但嬸子和乖寶讚同,結果是多數讚同。
看清形勢之後,他爽快地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帶他去,下個月上旬就出發。”
趙東陽也看清楚以多勝少的形勢,眼看自己屬於少數派,他乾脆懶得再發表意見,暗忖:反正王洋跟我的關係不親,隨便他去哪裡。如果我多嘴,恐怕孩子奶奶又生我的氣。
乖寶反而保持一顆平常心,既沒把王洋當成臭狗屎一樣的外人,也沒把他當成親近的自己人,甚至把上次拿掃帚驅趕王洋的事忘到隻剩虛影。
她眼看王玉娥愁眉不展,便主動安慰:“奶奶,彆擔心。”
“石爺爺不是在京城養病嗎?我寫封信給他,托他幫忙看顧一二。如果表哥不老實,石爺爺就可以派人把他送回老家來。”
王玉娥聽完這話,舒心許多,說:“石師爺是個聰明人,肯定靠譜。”
“洋洋做假和尚,在本地被彆人議論,反而丟咱們的臉。放在京城,他就像一滴水落進大江裡,誰也顧不上說他的閒話。”
付青眼看事情徹底商量好了,便感到身心輕鬆,起身去和立哥兒玩耍,搶走立哥兒的藤球。
立哥兒不服輸,追著他跑。
乖寶和趙東陽看得忍俊不禁。
王玉娥反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眼神像發呆。
付青陪立哥兒玩半天,乾脆留下來吃午飯,顯得親近極了。
——
半個月之後,王洋、梅大河和梅大江乘坐付青的馬車,跟隨長長的商隊,高高興興地出發,說說笑笑,內心異常興奮。
一路上,付青請他們吃飯,照顧他們,順便對他們說一說去外地時需要注意的事。
比如:百裡不同俗,所以千萬不能隨便取笑彆人的習俗。
比如:與人為善,不要因口角之爭而火上澆油。
比如:不要好色,小心仙人跳。
……
聽這些話時,王洋顯得心不在焉,因為他的腦子正在做白日夢,夢裡的他當上京城最富寺廟的方丈,親自見到皇帝,被皇帝賞賜黃金袈裟,那種榮光真是燦爛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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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把付青的話當耳邊風。
反而是梅家兩兄弟在認真聽,十分感激付青,因為付青和氣、大方,不但請他們吃飯,不收他們的錢,而且眼看梅大江生病,付青還請大夫給他治病,真像親人一樣。
這種善待,對從小就是孤兒的梅家兄弟而言,如同荒漠裡突然出現綠洲,稀有極了,又美好極了。
所以,等到夜深人靜時,這兩兄弟回想白天經曆的事情,忍不住熱淚盈眶。
——
送走王洋以後,韋春喜既鬆一口氣,又免不了提心吊膽,既高興,又擔憂,內心充滿矛盾。
恰好王玉安趕牛車進城來,給韋春喜送活鴨、木炭、菜等東西,一聽說大孫子已經走了,他眼睛忍不住變紅、變濕潤,用手背擦一擦眼角,擔心地問:“你拿了多少盤纏給他?”
“他嘴饞,恐怕把錢花光就餓肚子。”
韋春喜親自遞茶水給他,說:“爹,甭操心這個,反正他是個光頭,沒飯吃還可以去化緣。”
“再說了,妞妞和石師爺都在京城,肯定不會袖手不管。”
一提起妞妞,王玉安反而哭得更厲害,老淚縱橫在深深的皺紋裡,說:“這好幾年,都沒見妞妞回來。”
“昨晚上我和孩子奶奶商量,等我們乾活乾不動了,就坐牛車去一趟京城,看看妞妞、孫女婿和那幾個娃娃。”
“如果不親眼看見她日子過得好,我們死不瞑目啊!”
韋春喜本來沒哭,但一聽他說這種話,心裡變得格外難受,說:“姑母和乖寶親眼看見了,都說她做官夫人,哪裡還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