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當年您說大師兄心胸狹窄，脾氣火爆，是愣頭青，根本沒腦子，隻知道殺戮。”
“或許您說得是對的，可大師兄跳崖之後，卻一顆心安寧，竟獲得了龍虎山的認可。”
“師父，時間已經證明，當年您的確看走了眼，我並不是道宮的最佳繼承人，而是大師兄啊！”
這一刻，老天師抬頭仰望，望著那腳踏狂風，如同神靈的老人，眼中頓時一片複雜。
事到如今，老天師哪裡還不明白，戰無涯絕非沒腦子，也絕非情商低，更不是自私之人。
一個自私之人，絕對不會被龍虎山真正認可！
唯有真正的大公無私，用生命去守護龍虎山，而且還必須天賦絕倫，品德卓越，才有可能被龍虎山認可！
老天師雖一心為龍虎山，但要讓他為了一座山，將自己的命搭進去，他自然不樂意。
畢竟，山隻是死的，人卻是活的。
就算龍虎山毀了，隻要老天師不死，他完全可以重建道宮！
可在戰無涯的眼中，龍虎山既道宮，道宮既龍虎山！
任誰要毀滅道宮，戰無涯就弄死誰！
誰膽敢覆滅龍虎山，戰無涯就和誰拚命！
這才是真正的戰無涯！
在龍虎山的存亡麵前，戰無涯和道宮的恩怨，和老天師的情仇，戰無涯選擇了放下。
“今日，隻要老夫在此，無論是誰，也休想覆滅龍虎山！”
虛空中，老人負手而立，一字一句，平靜開口，“我雖隻是一介布衣，不過是**凡胎的凡夫俗子，本早就應該命喪懸崖。”
“但龍虎山生我養我救我，這是我的家鄉，也是我誓死守護的信仰！”
“隻可惜，老夫資質愚鈍，窮一生之力，隻能和前山共鳴，僅此而已。”
“但老夫今日，願散儘畢生功力，以此慘白蒼老之軀，庇護爾等不死。”
“老夫不求爾等感恩，隻希望今日之後，爾等若僥幸不死，請珍惜此山，愛護此山，切莫踐踏此山。”
“如此，老夫便是一死，也死而無憾，死而無憾！”
聲落。
老人一聲長嘯，渾身氣勢攀升到極致。
嘩啦啦！
以老人為中心，一路恐怖的龍卷風，竟將整個前山覆蓋，籠罩。
然而讓人震驚的是，如此恐怖的颶風，卻並沒吹散任何人，反而如一層保護層，將所有人庇護。
“你們快看！”
有人忽然尖叫。
眾人望向後山，頓時瞪大眼睛。
轟！
伴隨著一聲滔天巨響，那巍峨的後山，竟一瞬間化為火海。
隻是一瞬間，這後山，竟如積木被推倒般，轟然坍塌！
無儘火焰，彌漫天地！
哪怕是隔著颶風，眾人依舊敏銳地感覺到，四周空氣一片灼熱。
“若不是這颶風庇護，這前山和後山如此靠近，就這麼一瞬間，咱們幾十萬人，絕對會死一大半！”
“那該死的藍姨，居然點燃了地火，要害了我們所有人！”
眾人目帶驚恐，同時又暗自僥幸。
若非老人的強勢出現，眾人甚至以為，李千兒和藍姨的話，隻是一個可笑的謊言。
畢竟，如果不是親身經曆，任誰都無法想象，點燃地火之後，竟然真會導致滅世的出現。
所有人都感激地望向天空。
然而天空中狂風呼嘯，哪裡還有哪位老人的影子？
眾人都以為，老人出手展現神跡，拯救眾人之後，深藏功與名，已經離開。
卻無人察覺到的是。
老人在狂風驟起，風沙遮蓋天地的一瞬間，就已經悄無聲息地，從天空中走了下來。
更無人看到的是，老人每走一步，自身就會衰老一分。
當老人走到地麵之時，原本還隻是斑白的頭發，卻已經是一片銀白。整張臉也是皺紋密布。
就連老人原本筆直的後背，也變得佝僂彎曲，根本無法直起來。
甚至，老人隻能依靠拄著拐杖，才能勉強前行。
老人一邊走，一邊劇烈咳嗽，痰中帶血，整個人垂垂老矣，和那行將就木，即將去世的老人，已毫無區彆。
哪怕是有人來了，看到此刻的老人，也絕對想不到，他就是剛才那個踏空的神靈。
然而這一幕，卻有三個人“看”到了。
一個是一直關注戰無涯的老天師，一個是老道司馬致遠，另外一個則是——葉凡！
這三人，其實嚴格來說，並不是“看”到這一幕。
而是因為，這三人和老人一樣，都和龍虎山產生了共鳴，都能不依靠眼睛，就可以輕鬆“看”到山內的動靜。
嘩！
葉凡一步踏出，隻是一瞬間，整個人便已經離開高台，出現在老人的麵前。
這當然不是葉凡自身的力量，而是借助了山體共鳴的力量。
而這一手，看得老人眼睛一亮，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一絲讚許，而後這眼神，又化為無儘的黯然。
顯然，戰無涯已經看出，葉凡的天賦之高，已經不遜色他人生最顛覆之時。
而且葉凡如此年輕，女人緣也好，情商也高，智慧、心智都是一等一，更是獲得了道宮上下一致認可。
這樣一個完美無瑕的青年，假以時日，他的成就之高，戰無涯甚至無法去想象。
隻可惜，那一天，他是看不到了。
因為，早在弄出狂風的瞬間，戰無涯和龍虎山的共鳴之力，就已經徹底消失，不複存在！
戰無涯早就是廢人，這些年來，他之所以精神奕奕，實力強大，都是靠這共鳴之力。
現如今，戰無涯失去力量，自然人生也走到了儘頭，即將隕落。
“後悔嗎？”
葉凡目光平靜，既無憐憫，也沒敬佩，而是淡淡說道。
然而葉凡的態度，卻讓戰無涯很滿意，感覺到了被人尊重。
因為戰無涯知道，他的心思，葉凡已經看透。
是的。
戰無涯不需要任何人憐憫，也不需要彆人敬佩！
他要的，隻是尊重！
而葉凡如今能給戰無涯的，也唯有尊重！
如此，足矣！
“後悔？”
戰無涯拄著拐杖，笑著望向眼前的青年，“要說後悔，的確有點。”
“不過，我後悔的，卻不是以身尋道，放棄力量。”
“我後悔的，乃是沒早點遇到你小子。”
喔？
聞言，葉凡一愣。
“小子，若是你早出生幾十年，哪怕是弑師殺弟，我也會扶持你當道宮天師，而不是讓雲錦上位。”
老人笑著解釋道。
葉凡默默地看了一眼老人身後的老天師，默然無語。
老天師頓時一臉尷尬，苦笑說道，“大師兄，若是早知道師父會賜你毒酒，當年，我寧願退出道宮，遠離龍虎山，甚至和張氏決裂，我也不會當這天師。”
“我知道。”老人微微閉目，也不回頭，淡淡開口，“小師弟，你已經用幾十年來證明，師父眼光沒看錯，你的確是天師的最佳人選。”
“我之所以今日發難，隻是不滿你這些年太過於鹹魚，不問世事也就算了，居然還讓一個小丫頭管事。”
“我並非重男輕女，而是你根本不知道，青璿那丫頭，究竟暗中哭了多少次，究竟有多委屈，又究竟為你背了多少黑鍋。”
“我更是生氣，你居然為了釣魚，放任青璿丫頭被人殘害，裝傻充愣，任憑藍姨和李千兒作亂。”
“當年的熱血屠龍少年，終究成了惡龍啊！”
說到最後，老人語氣中並沒有憤怒，反而是歎息和感慨。
老天師頓時麵紅耳赤，羞愧莫名。
“原來雲錦前輩從一開始，就知道李千兒作亂，他居然是為了釣魚，一次將道宮所有蛀蟲給揪出來，然後一窩端？”
葉凡瞬間明白了一切，頓時無言。
老天師這一招，堪稱是冷血和殘酷，他為了釣魚，甚至不惜讓自己孫女的生命去賭。
雖然葉凡不讚成這種行為。
但葉凡卻不得不承認，這一招，的確能讓道宮煥然一新，至少未來二十年都會良好發展，而不用擔心內耗。
隻是，上代天師之所以選雲錦上位，說到底，不就是看中雲錦的宅心仁厚，寬以待人？
而上代天師不喜戰無涯，甚至要毒酒賜死，說到底，不也是因為戰無涯冷血殘忍？
可上代天師做夢都不會想到，幾十年後，戰無涯和雲錦麵對道宮危機，卻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選擇。
世事無常，命運這東西，果然難以揣測。
葉凡正感慨著。
老人忽然睜開眼，目光灼灼地望向葉凡，“小子，老夫即將坐化，臨死前，卻還有三個心願未了，你……可否答應？”
“前輩請講。”葉凡並沒明說答應，而是笑著說道。
戰無涯值得尊敬，對於他的遺囑，若是可能，葉凡願意儘可能去滿足。
但若是無理要求，葉凡自然不會同意。
對於葉凡如此態度，老人不但沒生氣，反而目帶讚許。
若是葉凡一口答應，老人隻會輕視葉凡，壓根不會說出接下來的話。
“老夫老來得子，為了給他一個很好的成長環境，老夫將他寄養在一戶普通人家中。”
“葉小子，請你尋得此子，替我好好照顧，可好？”
老人一臉嚴肅。
“好。”
葉凡點點頭。
老人無論昔日如何，今日是英雄，對於英雄的後人，不用老人說，葉凡也會照顧。
“若此子是可造之才，葉兄弟，請你將老夫的修道心得給他，指導他修煉。”
“這些心得你也可以練，也可以參考，都可以，但你不得外傳。”
老人摸出一個皺巴巴的筆記本，莊重地遞給葉凡。
“好！”
葉凡點點頭，接過筆記本，卻沒翻開，而是順手揣在褲兜中。
“若是此子資質愚鈍，你就不要傳他道法，看在老夫贈你小子道法的份上，你暗中看著他，讓他能自力更生，平淡一生便可。”
“如何尋找此子，筆記本上有描述，此事你不得外泄，更不得讓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知道我兒子是誰。”
老人說到最後，已經是一臉嚴肅。
“好！”
葉凡點點頭。
“老夫第二個心願，是我死後，將我和我妻子合葬，具體位置筆記本內也有記錄，可好？”
老人笑道。
“前輩放心，一定做到。”
葉凡認真點頭。
“好。”
老人說話之間，整個人已經虛弱到極致，聲音漸漸弱了下去，“老夫最後一個心願，便是希望你小子，能迎娶青璿丫頭——可好？”
什麼！
一聽這話。
原本心思複雜，正悲傷大師兄將死的老天師，頓時渾身一震，瞪大眼睛。
眼中，滿是不可思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