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早早發覺自己果真記得很多事情,而且事到如今還記得如此清楚如此牢固,她眼下已經分辨不清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但是從長遠來看,確實不是什麼好事情。
整個人很平靜地站在原地,她完全沒有感到震驚,也不為此情緒波濤洶湧地起伏,陸早早靜靜地站在月光之下,雪白的月光映襯著雪白的臉,把自己站成一尊悲天憫人的菩薩像。
陸早早就用這樣像水一樣的眼神看著謝洄年,謝洄年很快就直起身,淺淡的吻就像是蜻蜓點水、蝴蝶拂翅,輕柔之間的轉瞬即逝而已。
謝洄年從胸腔當中歎出一口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歎氣,明明今天的一切都很好,沒有矛盾、沒有爭執、沒有失誤,一切自然景色都華美壯麗得像是在為歡愉輕鬆的氛圍造勢。
但是為什麼還是想要歎息?
謝洄年鬆開放在陸早早腰背上麵的手,陸早早說會想念他,那麼堅決肯定的說會想念他,謝洄年卻仍舊要提醒,於是又重複說了一次,“出去玩的話,記得要想我。”
“嗯,我會的。”
“晚安,我走了,你記得早點休息。”
“知道了。”陸早早再次把手抬起來朝著謝洄年揮了揮,謝洄年往前走不超過三米的距離卻回了兩次頭,最後在快要走出肉眼可見範圍之內又再次回頭看了一眼陸早早,陸早早把手舉過頭頂,大幅度且很用力地揮手告彆。
直到路麵和天色吞噬掉謝洄年最後一絲微弱的光影,陸早早仍舊在揮舞著自己的手,手臂上傳來一陣似有若無的痛感和酸澀,不知道是哪一條尚未痊愈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痛。
陸早早深吸一口氣,她看著路儘頭一望無際的灰暗虛空,開口說話的時候語氣比夜晚的風聲還要輕,“謝洄年,再見了。”
這次確實是真的再見了,再也不見了。
陸早早往家裡麵走去,進入大門的時候她就直愣愣地站在玄關處,偌大潔淨的客廳當中燈火通明,觸眼明亮輝煌,陸早早的眼神掃視這個家裡麵的每一寸角落、每一個物品。
她在這裡住了三年,這裡所有的東西她都無比熟悉。
有很多是她和李阿姨一起采購的,有一些是李阿姨親手鉤織的,有一些可愛的飾品擺件是她網購下來的,這個地方比那棟繁華碩大的彆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更像是一個真正的“家”。
她住在這裡的三年當中,收獲了很多俗世意義上真正可以被稱作“愛”的東西——
柔軟、溫熱、健康、長久、深刻。
她過去其實完全不了解,大多是情況下隻是依照自己的本能和課本影視當中學習而來的知識去照貓畫虎罷了,陸早早沒有接收過多少,連給予愛的時候得到的反饋都少到可憐,大部分情況下還是冷漠、輕視、不屑。
她感覺自己其實壓根沒有長成健全人的能力,始終是個空心人。
但是幸好眼下得到的所有關心和愛都是真實的,都是深刻的,都是溫暖的。她身邊這麼多對她真心實意的好朋友,會牽掛著陸早早的一切,這是多麼好的愛意啊——好到讓她無法再容忍。
就是因為得到了這麼好的愛,才更讓她明白過去她一直再重複性地過什麼樣子的日子,簡直是沒有儘頭的折磨和痛苦,看見光明之後就會更加懼怕黑暗。
陸早早不堪其擾、無法忍受,一切欲望,無論是好是壞,就在此刻統統作罷吧。
她伸手撫摸了一下玄關櫃台上麵鋪蓋著的冰絲綢緞,涼涼的,貼合著她的掌心,陸早早也隻是輕輕撫摸了一下,很快就上樓回房間,快速地進行卸妝洗漱。
謝洄年提醒她要早一點睡,陸早早也答應了,但現在時間對於睡覺而言確實還比較早,也不是什麼深更半夜,況且陸早早眼下也確實睡不著。
這就是最後一個夜晚了。
天色已經黑了,再過一會兒,將會完全黑透,把這天地當中最後一絲光亮也給完全吞噬,整個世界將會變一個密不透風的、屬於黑夜的容器,陸早早就形單影隻地縮在這團容器當中。
冰涼的月像是冰涼的水,淒清寒冷,一起不過都是死亡的前奏,死亡的最終序曲。
陸早早爬在窗台上麵,之前她無數次想象過從這上麵跳下去,血一濺三尺高,飆向雪白的牆麵,但是二樓的高度實在不高,沒辦法完成這樣壯烈的死亡,而且死相也實在難看。
不過其實那也沒什麼關係,陸早早哪一次的死亡不必這更加震顫可怖。
第一次她親手扼殺掉年幼的自己,斷絕自己長大的可能性。後麵她沉入冰涼徹骨的海底,屍骨無存。被無法遏製的熊熊烈火燃燒得麵目全非、無法辨彆。被貨車撞得殞命當場,血流成河,血比火紅的夕陽還要濃稠。
每一次的死亡其實都不在陸早早的預期和想象當中,這一次她終於可以親手選擇。
喜歡全家都是主角,唯有我是真炮灰!請大家收藏:()全家都是主角,唯有我是真炮灰!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