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五年,五月十五,長安。
天光未亮,晨曦的微芒剛剛探出頭,朱雀大街兩側的坊門尚未開啟,但通往皇城貢院的道路上,已是人影憧憧。
這些來自天南海北的士子們,懷揣著各自的抱負與期望,彙聚於此。
他們之中,有身著華美錦袍、麵料考究的世家子弟,身邊跟著精明乾練的仆從,低聲囑咐著什麼,神態間帶著與生俱來的從容與傲氣。
也有更多的士子,穿著漿洗得發白的青衫或布履,獨自一人,背著簡單的行囊,眼神中閃爍著堅毅與渴望,那是寒門學子特有的韌勁。
更有些人格外引人注目,他們風塵仆仆,麵帶倦容,眼神中卻透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那是曆經千辛萬苦,穿越重重險阻,從曹魏治下冒險投奔而來的勇者。
主管刑部的高柔之子高俊在一眾同伴的簇擁下緩步前行,神色平靜,似乎對即將到來的考試胸有成竹。
不遠處,江東名族之後,前朝重臣顧雍之子顧邵,則顯得更為內斂,目光沉靜地打量著周圍。
這些出身顯赫的子弟,自幼飽讀詩書,家學淵源深厚,隻是高柔與顧雍皆為降將,因此他們並沒有報考進士科,而是分彆選擇了明法與明史兩科。
況且高俊自幼在高柔的指引下,精通刑法,參加明法科的考試,對他來說也是天經地義之事。
而顧邵作為顧雍長子,更是學識淵博,以他之學,參加明史科,幾乎是手到擒來,到時自有顧雍為他運作。
貢院門前,一隊隊身著玄甲、手持長戟的京城府軍肅立兩側。
他們甲胄鮮明,身姿挺拔如鬆,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視著每一個靠近的舉子,無形的威壓彌漫開來,讓原本有些嘈雜的人群不自覺地安靜下來。
按照劉瑁親自定下的規矩,為防舞弊,所有考生入場前必須經過極其嚴格的搜檢。
不僅要驗明正身,核對由各州郡簽發的推薦文書和個人身份魚符,更要進行細致的搜身,從頭到腳,衣褲鞋襪,乃至發髻,都不能放過。
任何試圖夾帶紙條、書冊的行為,一旦發現,不僅取消考試資格,還將麵臨嚴厲的處罰……
“呼……”
蔣琬站在人群中後段,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複胸中那抑製不住的擂鼓般的心跳。
畢竟他隻是來自荊州零陵的一名舉子,雖然在郡試中拔得頭籌,但此刻置身於這彙聚了天下英才的長安貢院前,心中那份自信不免被緊張和忐忑所稀釋。
他知道,長安臥虎藏龍,此次科舉更是五年一科,積聚了眾多高手,更有那些不畏艱險從魏境來的才俊,競爭之激烈可想而知。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看到了幾張略顯熟悉的麵孔,那是與他一同被安排在頒政坊官驛的同鄉或鄰郡舉子,彼此點頭示意,算是無聲的鼓勵。
但同時,他也看到了幾位被仆從小心翼翼護在中間、氣度雍容華貴的年輕人,一看便知其出身非富即貴。
蔣琬不由得握緊了藏在袖中的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並非世家出身,能走到這一步,靠的是苦讀和機遇,此次省試,是他改變命運的關鍵一步,絕不能有失。
他想起了不久前拜訪周不疑時的情景,那位上屆狀元、如今已是太子近臣的同鄉好友,對他寄予厚望,這份期望,既是鼓勵,也是沉甸甸的壓力……
“下一位!”
負責搜檢的軍士聲音洪亮,蔣琬定了定神,上前一步,恭敬地將自己的推薦文書和刻有姓名籍貫的木質魚符遞了過去。
負責核驗的軍士接過文書,目光銳利地上下打量了蔣琬一番,然後低頭仔細核對文書上的印信與魚符信息,確認無誤後,點了點頭,示意他走向旁邊負責搜身的軍士。
“張開雙臂。”
那軍士的手法極為嫻熟,速度飛快卻又異常仔細,從他的發髻開始檢查,解開束發的布巾仔細撚過,又讓他脫下外衫,連衣領、袖口、夾層都不放過。
隨後是中衣、褲子,最後連鞋履和襪子都要脫下,倒過來抖了抖,確認沒有藏匿任何紙片。
“好了,進去吧!”
檢查完畢,軍士將衣物遞還給他,揮了揮手。
蔣琬連忙整理好衣冠,長舒了一口氣,感覺像是經曆了一場考試一般。他邁步跨過高高的門檻,踏入了貢院之中。
巨大的院門之後,是一個極為開闊的石板廣場,廣場儘頭,便是那一片鱗次櫛比、排列得如同棋盤般整齊的考棚號舍。
與後世那種狹窄逼仄、僅容一人轉身的鴿子籠不同,劉瑁深知這些能夠通過層層選拔來到長安參加省試的士子,都是未來大漢的棟梁之材,關乎國運。
因此特意在皇城之中開辟出這片寬敞的區域作為貢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