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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前,漢軍大營內,陸遜指著芍陂,侃侃道來。
“都督明鑒。芍陂之固,在於其水。文稷、曹真分營而守,看似互為犄角,實則兵力分散,難以兼顧。
若能製其水,使其首尾不能相顧,則芍陂可不攻自破!
末將以為,我軍當避實擊虛,可遣精通水性之悍卒,乘坐舢板、走舸等輕便小舟,趁夜入芍陂。這些小舟目標微小,可在蘆葦蕩與狹窄水道中穿梭自如,魏軍大船難以追擊。
同時我軍可奪取並控製關鍵水道的交叉口、狹窄隘口以及水上橋梁,以此切斷魏軍各營寨之間的水上聯係與糧草補給線。
還可派遣小股精銳,趁夜色掩護,秘密破壞魏軍沿岸的部分堤壩、水閘與屯糧之所,使其軍心不穩,疲於奔命。
最後,小股部隊晝夜襲擾,使其時刻處於驚懼之中,不得安寧。如此反複,魏軍士氣必將低落,防線亦將處處漏洞。屆時,我大軍再尋其破綻,以水製水,必能克之!
“好一個以水製水!”
法正聽完陸遜的計策,撫掌大讚,眼中閃過一絲讚賞。
“伯言此計,避實擊虛,攻其不備,深得兵法三昧!若論水戰,帳中諸將無人能出你之右!
此事,便由你全權負責,本都督隻有一個要求,那便是將芍陂內的魏軍,徹底鎖死在他們,讓他們變成甕中之鱉!”
“末將領命!必不負都督所托!”
陸遜大聲應諾,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
芍陂西南,文稷大營。
“咚!”
“咚!”
“咚!”
戰鼓擂響,由傅肜、習珍指揮的漢軍主力,就好像兩柄重錘,狠狠砸向魏軍芍陂防線,無數漢軍士卒冒著密密麻麻的箭雨和石彈,向魏軍在芍陂西南精心構築的防線發起衝擊。
“放箭!放箭!不要停!床弩呢?給老子狠狠地射!”
文稷身著甲胄,手持一柄環首刀,在寨牆內來回奔走,嘶聲指揮著戰鬥。
這位曹魏宿將久經沙場,自然深知漢軍的強悍與韌性,因此在漢軍兵臨城下之前,他便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寨牆之上,密密麻麻的魏軍弓弩手正拚命地拉動弓弦,將一支支利箭傾瀉而出。
“嗡!”
箭矢如蝗,呼嘯著撲向不斷衝擊寨牆的漢軍,不斷有漢軍士卒慘叫著中箭倒下,但後續的士卒卻毫不畏懼,踏著同伴的屍體繼續衝上。
與此同時,魏軍大營中還有數架調試完畢的巨型床弩,在魏軍士卒的合力操控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嗡!”
隨著機括彈響,粗如兒臂的弩箭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射入漢軍陣中!
“轟!”
隻見那弩箭直接將數名漢軍士卒如同串糖葫蘆一般直接貫穿,在漢軍的隊列中犁開一道道血肉模糊的溝壑……
“父親!漢軍攻勢雖猛,但我軍據寨而守,又有堅固工事,他們休想輕易得逞!”
文稷之子文欽,雖僅弱冠,此刻卻已褪去了青澀。
他手持一杆長槍,槍出如龍,勇猛異常,立於寨牆垛口,接連將數名試圖攀爬上寨牆的漢軍士卒狠狠刺落。
滾燙的鮮血濺了他一臉,那張年輕的臉龐因激烈的廝殺而顯得有些猙獰可怖,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
“不可大意!”
文稷一刀將一名翻過寨牆、探出半個身子的漢軍劈翻在地,沉聲喝道。
“那法正用兵向來詭詐,此番猛攻我營,絕非表麵看去這般簡單!我軍背靠芍陂水澤,更需提防陸遜那廝從後方水路襲擾!
傳令各部,務必死守陣地,弓箭手,集中火力,給我狠狠壓製敵軍的箭陣,莫要讓他們靠近寨牆!”
“喏!”
文欽聞言,心中一凜,不敢再有絲毫輕敵之念,手中長槍舞得更加迅疾。
就這樣。漢軍的攻勢猶如錢塘江的怒潮,一波接著一波,連綿不絕。
雙方從清晨戰至黃昏,魏軍營寨之前早已是屍積如山,血流成河,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和焦臭味,令人作嘔。
文稷雖指揮若定,調度有方,麾下士卒也憑借地利死戰不退,但漢軍畢竟在兵力上占據絕對優勢。
而在漢軍不計傷亡的輪番衝擊之下,魏軍傷亡極其慘重,寨牆多處被撞出缺口,箭矢、弩箭也幾乎消耗殆儘,整條防線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崩潰的可能……
“快!快去點燃烽火!向曹真將軍求援!快!”
“喏!”
文稷看著岌岌可危的防線,以及傷亡慘重的麾下士卒,眼中閃過一絲焦急與無奈,隻得燃起烽火,向曹真求援了。
很快,一道濃煙衝天而起,在昏黃的天空中顯得格外刺眼,那是文稷向曹真發出求援信號。
芍陂,曹真大營。
此刻的曹真正對著沙盤上的芍陂水係圖,焦頭爛額。
自從陸遜率領漢軍水師精銳進入芍陂之後,魏軍在水麵上的小型渡口、哨卡、聯絡點便接連失守。
曹真雖不斷派遣兵力試圖奪回這些據點,但陸遜麾下的漢軍水師乘坐著輕便的舢板、走舸,在複雜的水道中往來如飛,行蹤詭秘,一擊即走,絕不戀戰。
曹真麾下的魏軍水師疲於奔命,往往是剛搶回這個據點,那個據點又被漢軍神不知鬼不覺地摸了回去。
在這反複的拉扯與小規模衝突之中,曹真麾下的兵力也在不斷地被蠶食消耗,士氣更是日漸低落……
“將軍!文稷將軍營寨方向燃起烽火!想來是漢軍攻勢太過猛烈,文將軍那邊恐怕……恐怕快要撐不住了!”
就在這時,一名親兵衣甲不整,氣喘籲籲地從帳外急奔而入,神情慌張。
曹真聞言,臉色頓時變得異常難看。
他一把掀開大帳的門簾,抬頭望向遠處天空中那道筆直的烽火,緊緊咬住了牙關,手背上青筋暴起。
半晌,他才從牙縫中擠出一聲怒喝:“傳令下去!立刻集結兵馬,隨我增援文將軍!留下一千魏軍嚴守大營,以防漢軍趁機偷襲!”
曹真心知此乃圍點打援之計,這一路前往文稷大營,恐怕是凶多吉少。
但是,文稷所部與他的大營互為犄角,唇亡齒寒,若文稷大營被破,他這孤懸於芍陂深處的營寨,也斷然不可能守得住。
這,便是赤裸裸的陽謀,這便是以大勢壓人,在原本曆史中,蜀漢數次北伐無功,又何嘗不是魏國掌控了大勢呢?糧食、人口、經濟皆在其之下,想要逆風翻盤,何其難也……
夜色深沉,星月無光。
曹真親率兩千餘名魏軍士卒,打著火把,小心翼翼地沿著官道疾行而去。
這條道路兩側多為低窪的陂澤與茂密的蘆葦蕩,極易設伏,因此曹真一路走的是提心吊膽,不斷派出精乾的斥候向前方及兩側探查。
然而,一路行來卻始終未曾發現任何異常,仿佛漢軍真的將所有兵力都投入到了對文稷大營以及芍陂後方的猛攻之中。
就在曹真心中的警惕稍稍有所鬆懈之時,異變陡生!
隻聽“嗖嗖嗖”一陣密集的破空之聲,無數燃著火光的箭矢,如同暗夜中突然出現的鬼火,驟然從道路兩側漆黑的陂澤與蘆葦蕩之中飆射而出!
緊接著,震天的喊殺聲從四麵八方響了起來,無數火把也隨之亮起,將這片區域照得如同白晝!
“不好!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