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九年,冬,薊城。
這座昔日幽州的首府,如今像一頭被重病纏身的巨獸,在寒風中無力地呻吟……
薊城之中,所有百姓被儘數遷往涿郡,薊城中再不見往日繁華,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空氣中,濃重的藥草味、刺鼻的醋味與屍體腐敗的惡臭混雜在一起,唯有街道上偶爾駛過的運屍車,車輪碾過冰冷石板發出的“咯吱”聲,才證明這裡還不是一座死城。
臨時行宮內,劉瑁一言不發地坐在帥位上,眼中的怒火與焦灼幾乎要凝成實質。
短短十數日,他親眼看著自己一手打造的百戰雄師,在這瘟疫麵前成片倒下。
彭國公張任與安西將軍霍峻,兩位他倚為臂膀的宿將,此刻正躺在病榻上高燒不退,人事不省,生死未卜,這比在盧龍塞下折損數萬將士,更讓他揪心……
就在這時,一名風塵仆仆的醫官踉蹌著衝入殿中,臉上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狂喜,嘶聲稟報:“陛下!張博士……張博士的弟子到了!”
“哦?”
仿佛一道驚雷劃破了沉沉的陰雲,殿內所有將領都精神一振。
劉瑁猛地站起身,急聲道:“快!快請他們進來!”
片刻後,十名身著醫學院統一青布長袍、背著碩大藥箱的年輕人快步入殿。
為首的弟子上前一步,躬身行禮,聲音因急促而略帶沙啞。
“醫學院弟子齊修,見過陛下!我等奉師命星夜馳援,恩師有令,疫病凶猛,刻不容緩,請陛下即刻下令,全軍上下,行三禁之法!”
“三禁之法?”
劉瑁皺著眉頭道:“此前我已經嚴令禁用生水,死去屍體必須火化,不知還要注意什麼?”
“正如陛下所說,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禁生水!所有飲水,無論軍民,必須煮沸後方可入口!
其二,禁聚集!除當值將士,所有人等分營隔帳,嚴禁私下往來!
其三,禁汙穢!城中所有病卒排泄之物、換洗衣物,必須集中深埋或焚燒,絕不可隨意拋灑!”
齊修頓了頓,從懷中取出一卷帛書,雙手奉上。
“此乃恩師連夜擬定的《瘟疫應急方》,以麻黃、桂枝等扶陽祛邪之藥為主,可先行為將士們分發煎服,固本培元,抵禦外邪。
我等已將城中劃分為數區,即刻開始分診病患,消毒水源!”
原來這十名弟子,便是張仲景在雒陽的得意門生。
在接到雒陽傳來的八百裡加急軍報後,張仲景沒有絲毫慌亂,他明白軍情如火,但考慮到自己年事已高,不耐久馳。
於是當機立斷,一麵讓這十名跟隨自己多年、儘得真傳的弟子攜帶應急藥材,換馬不換人,以最快的速度先行北上,執行初步防控。
而自己則在後方調集更多珍貴藥材,並沿途觀察各地風物氣候,儘快趕至薊城。
劉瑁聽著弟子條理清晰、有條不紊的安排,心中稍定。
自己雖為穿越,但畢竟不是醫學專業,如今張仲景與華佗在醫學領域的建樹早已超過了自己,專業的事,就讓專業的人來乾吧。
“孝直、士元,你們立刻監督執行這三禁之法,錦衣衛與禁軍全力配合!”
“喏!”
在接下來的十二天裡,薊城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與瘟疫賽跑的戰場……
醫學院的弟子們不眠不休,將從科學院帶來的新式蒸餾設備架起,大量製取消毒用的烈酒。
同時,他們指導士卒用石灰、草木灰遍灑營區角落;
將全城征集的艾草點燃,用辛烈的煙氣日夜熏蒸,驅趕著空氣中那無形的死神。
十二日後,當張仲景那輛樸實無華的馬車緩緩駛入薊城時,迎接他的,是一座雖然依舊壓抑,但已然建立起初步秩序的城池。
“仲景先生,你可算來了!”
劉瑁幾乎是親自將這位杏林國手迎入了行宮。看著眼前這位麵容清臒、眼神沉靜的老者,他那顆被怒火與焦慮反複煎熬的心,終於找到了倚靠……
張仲景隻是微微頷首,目光平靜地掃過劉瑁憔悴的麵容,沒有多餘的寒暄,直入主題。
“陛下,老臣已看過先遣弟子送來的病患記錄,也沿途觀察了幽州的氣候。
此次疫病,當屬傷寒之列,但其勢凶猛,變化多端,非尋常傷寒可比,老臣需要立刻查驗病患,尤其是張、霍兩位將軍的脈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