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狼大纛獵獵作響,投下的陰影恰好籠罩住整個穀口,仿佛某種古老的獻祭儀式即將開始。
一隊隊胡騎拎著乾柴火油,不停地往穀內衝擊,最後卻幾乎都堆到了穀口,人馬屍骸在火油的浸潤下,散發著刺鼻、甜腥與焦糊混合的詭異氣味。
屠那延接過一支火把,火焰在他的瞳孔中跳動,映照出的不再是戰場統帥的冷靜,而是巫師點燃聖火時的癲狂。
他默默地盯著穀口,隻待最後一名車昌勇士撤回,當即將手中火把毫不猶豫的奮力擲出:“燒!”
火焰在空中劃出一道帶著硫磺味的弧線,就像點燃通往地獄的最後引信,霎時,無數胡騎拉滿彎弓,一支支火箭便齊齊射向山穀。
沉悶的爆燃聲轟的一下響起,緊接著就是衝天而起的烈焰,如同貪婪的毒蛇,頃刻間舔舐上浸透火油的屍骸和乾草堆。
濃煙滾滾,帶著皮肉毛發燒焦的惡臭,迅速在狹窄的穀口蔓延,形成一道熊熊燃燒的火牆,熱浪也在一瞬間撲麵而來,灼烤著穀內將士的臉龐,濃煙更是嗆得人睜不開眼,許多士兵已經開始劇烈咳嗽。
八月初的風多以偏北風為主,平原上的風雖不算大,但在這山穀之中,卻形成了一股強烈的循環穀風。
火借風勢,成了一種旋轉環繞的火流,甚至轉著圈的開始向穀內舔舐,大量被卷入空中飛舞的火星跨越了阻隔,乾燥的灌木、散落的輜重被迅速點燃,形成了難以控製的“甕中燒”態勢。
這一道道火牆,不僅阻擋了胡騎繼續湧入的通道,更將方令舟麾下數萬大軍徹底封死在這絕地之中。
屠那延臉上露出殘忍而滿足的笑意,他要做的,就是靜靜等待,等待這群頑抗的困獸在烈火和濃煙中窒息、崩潰,然後像收割成熟的麥子一樣,輕鬆結束他們最後的生命。
方令舟目眥欲裂,烈焰映紅了他的鐵甲,也映紅了他眼中深沉的絕望和不甘。
突圍?穀口是火海和嚴陣以待的胡騎,根本衝不出去。
後退?穀道狹窄蜿蜒,數萬大軍擁擠不堪,更無處可退。
炙熱的空氣灼燒著肺部,士兵們在濃煙中窒息倒地,絕望的哭嚎與傷兵的呻吟交織,秩序瀕臨崩潰。
“難道數萬將士的性命,連同我的抱負,就要在這鎖龍穀化為飛灰?”遮天蔽日的濃煙,幾乎要將所有希望徹底吞噬,方令舟握緊金刀,準備發出最後的衝鋒命令。
千鈞一發之際。
“嗚——!!”
蒼茫、悠長、穿透力極強的號角聲,如同九天驚雷,陡然從遙遠天際炸響。
這號角聲不同於胡馬的粗獷蠻橫,帶著一種屬於中原漢軍特有的沉穩與肅殺。
緊接著,密集沉重的馬蹄聲響起,這聲音不像來自穀外,而是仿佛出自山巒的脊背,如同沉睡的巨獸突然蘇醒,正用它的鐵蹄踏碎山岩。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轟鳴聲震得心神一顫,不由自主地分神抬頭望去,就連方令舟舉在半空的金刀,也停止不動。
隻見北側陡峭的山脊線上,一麵巨大的旗幟赫然揚起,旗麵白底黑字,燙印著「誅胡」二字。
隨即,兩麵分彆刺有「武」字與「羅」字的黑底金紋旗刺破煙塵,就在鎖龍穀這絕地之中,以一種悍然決絕的姿態,闖入眾人視野。
一眼望不到頭的黑甲輕騎,沿著山脊傾瀉而下,速度之快,氣勢之猛,宛若天罰。
為首兩員大將,一個持丈三渾鐵槊,一個挺三棱镔鐵槍,正是武思惟與羅不辭。
“殺——胡——虜——!”
萬將齊吼,咆哮炸響在整個鎖龍穀上空,武思惟與羅不辭並馬疾馳,手中槍槊化作兩道撕裂虛空的黑色閃電,瞬間將穀口幾個試圖組織反擊的胡騎百夫長,連人帶馬砸成一灘肉泥。
近四萬輕騎,狠狠楔入了金狼大纛側翼的敵軍陣列,胡騎引以為傲的速度,在這股從天而降的黑甲軍騎兵的衝擊之下,竟如同脆弱的朽木般被撕裂、被碾碎。
而隨著這支生力軍的突然加入,穀內殘存漢軍幾乎已經熄滅的鬥誌,也在一瞬間點燃。
“援軍,是援軍!”不知是誰第一個嘶啞著嗓子吼了出來,這聲音如同燎原的星火,很快便勾起了震天的狂吼,“援軍到了,殺出去,殺光胡狗!!”
“天不亡我!”龐廣陵渾身浴血,此刻也激動得虎目含淚,“將軍,援兵已至,時不我待!”
方令舟劇烈地喘息著,望著那麵「誅胡」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一股難以言喻的心情,猛地湧上心頭。
他看了眼龐廣陵,使勁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汙,空中的金刀終於落了下去:“將士們,隨我殺出去!”
一連串的嘶吼聲中,龐廣陵精神大振,長刀怒指火勢稍弱的側翼缺口:“開山營,隨我開路,全軍,衝!”
絕境逢生,早已憋屈到極點的方令舟部殘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戰鬥力,如同反卷的怒潮,頂著火焰的舔舐和濃煙的熏嗆,像一群被逼到絕境的受傷猛虎,瘋狂地撲向那個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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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外,屠那延臉上的獰笑早已凍結,癲狂的眼神也已被震驚和暴怒取代。
他死死盯住陣型大亂的側翼,腦中還在不斷思索,方令舟從哪裡冒出來這麼一支援軍?
然而,殘酷的現實根本不會給他思考的時間,黑甲軍騎兵如同一柄燒紅的烙鐵,正向著他中軍腹心逼近,被封堵在山穀中的方令舟大軍,也已在胡騎注意力轉移的時候,撕開了活口,與他的前軍纏在一處。
屠那延咬牙切齒,看著精心布置的“焚穀”計劃功虧一簣,看著被左右夾擊、陷入混亂的部下,一股邪火直衝頂門。
“吹角,收攏兵力,擋住他們!!”他嘶吼著,試圖重整旗鼓。
可惜,弓騎的優勢在於持續的遠程騷擾、火力壓製、放風箏式的拖垮敵人,理論上,完美的弓騎兵,可以通過持續的遠程打擊,在輕騎兵靠近前就將其大部摧毀,使其喪失戰鬥意誌。
但現在,顯然不是這種情況。
黑甲軍已經在其猝不及防之下快速插進,再加上犀利的戰術,憑借手中長矛近戰打擊,目標明確地切割、驅散,他們手中長弓根本就用不上,僅僅靠著手中三尺彎刀,哪裡又能抵得過。
方、武、羅三股力量,在鎖龍穀口這片被鮮血反複浸透,被大火焚燒過的修羅場上,真就完成了不可思議的會師與反擊。
戰鬥很快進入最慘烈的白熱化,刀光劍影,血肉橫飛,胡騎失去了地利和先機,雖然依舊悍勇,但在三方聯軍的亡命衝擊和配合下,傷亡急劇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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