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奎起身時,心中的驚濤駭浪已勉強平息,他跪坐在昭元帝身側,惴惴道“陛下,您不罰我了?”
昭元帝淺笑著地看他一眼“罰你什麼?”
鹿奎想到寧兒,心中又酸又澀,他的眼睛皂白分明,濕漉漉的還帶了點委屈“陛下,您明知故問。”
昭元帝伸出手,溫和地撫過他的頭頂“文壁,你未免太小視自己,也太小視朕了。朕愛重寧兒,卻不會拘束她,更不會連他人的傾慕,都容不下。”
“朕要的是她能活得自在快活,而不是要她學得規行矩步,死氣沉沉。朕能容忍沈崇彥隱而不發,也不過是覺得區區一個信遠侯之女的名頭,換來她被孝道家規束縛,也不怎麼劃算。”
鹿奎慚愧地低下頭,心悅誠服道“陛下,是奎一葉障目,不識泰山。可如今,到底該如何告訴姑娘?”
楚寰問“昨夜之人,果然是葉氏?”
鹿奎從袖中取出一管袖珍卷軸,奉給昭元帝“臣麾下有擅畫者,昨夜窺得那人形貌,便細細繪出,請陛下一觀。”
楚寰輕輕展開那畫卷,作畫之人用了削尖的炭筆,惟妙惟肖地描摹出那女子的容貌,隻見她一彎柳眉,生得溫婉秀麗,鬢間花白參差。
他放下畫卷“確是葉氏無疑。”
鹿奎這會兒將昨夜情景一五一十地向陛下回稟告,按他的說法,那葉珍進屋之後,便遣退了一老一少兩個看守,與一個橫臥在木炕上的病婦二人交談起來。
“那老嫗被燒得頭發都焦了大半,一邊臉上儘是水泡,左眼處敷了厚厚的藥,又纏了白布,倒像是燒壞了。恐怕吃了大劑量的安神藥,一直昏沉地睡著。”
鹿奎道“想來此人就是失蹤了的乳母劉葵。那葉氏不知使了什麼法子,將她弄醒,可劉葵一見她,便驚惶異常,涕泗橫流。好容易才能開口。”
昭元帝道“那葉珍麵慈心狠,手段決絕,是個不可小覷之人。你們要盯緊了她。”
鹿奎應喏,又道“陛下聖明。葉氏確實機言能辯,那劉葵根本不是她的對手,三兩個回合,就敗下陣來。她二人的交談皆在此有錄。”
昭元帝接過鹿奎懷中的密折,上麵密密麻麻,一字不落地記下了葉珍同劉葵的每一句言辭。他一目十行地掃過,闔上折子“葉珍早就猜出了寧兒的身份有異。”
鹿奎點頭道“不錯,她心細如發,從寧兒的生年與侯爺的態度上就發現了端倪。她深恨劉葵與信遠侯夫人羅氏,蓋因此二人為了後宅陰私,下手謀害了她的幼子。她之所以設下圈套,要將劉葵困在侯府,就是想要借此報仇,一血前恨。”
楚寰的目光凝在虛空中的一處“但她知道,光憑一個劉葵並不能拿下羅妙芸。所以,才將寧兒視作奇兵,想用她來打開場麵。”
鹿奎道“不僅如此,葉珍之前就隱隱猜出,寧兒的身世之所以被掩蓋,與那羅氏和劉葵脫不了乾係。”
他的語氣中飽含著濃濃的厭惡“而劉葵的反應,恰恰證實了這一點。”
楚寰盯著那折子出神“寧兒的身世若要大白,關竅不在於沈崇彥,而在於她的母親。多了一個侯爺父親,寧兒未見得會有多歡喜。可她娘親的死,卻是她心頭一塊積病。”
鹿奎不解道“陛下,既然沈崇彥明知寧兒是他的女兒,為何不去尋他一問,寧兒娘親的身份,自然水落石出。”
昭元帝聞言,卻淡淡掃了他一眼,寧兒的身世,沈崇彥並不是知情者。他能知曉寧兒是他的女兒,恐怕靠的不是未卜先知,而是他同自己一樣,有了倒轉生死,重來一世的機緣。
但此事隱秘,又關涉鬼神,不足與外人道,他也無意告訴鹿奎,隻道“問題正在於,沈崇彥這糊塗蟲,自己都弄不清誰是她的母親。”
鹿奎目瞪口呆“沈侯爺望之君子端方,難道私下裡竟然如此……風流不羈?”
楚寰知他誤會,並不急於解釋,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縱使章台走馬,遍臥花林,也到底有跡可循。可若遭旁人算計,那便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了。”
“寧兒曾告訴我,劉葵見到她時神情大異。若她直覺不錯,想來是因為那老婦認識她的娘親。”
鹿奎苦苦思索“陛下,那劉葵告老前,與羅氏朝夕相處。而那羅氏早在寧兒初入侯府時,就與她相見,難道她就不曾覺察有異?”
昭元帝轉身去了自己的寶閣之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枚極好的金絲楠木匣,他冷聲道“劉葵倒是一條忠心的老狗。不肯臟了主子的手,所以恐怕,連羅氏也不清楚寧兒母親的身份。”
鹿奎霍然起身“如此說來,豈不是隻有那老婦知道?如此關鍵之人,又怎能容她落在葉氏手中!”
楚寰小心翼翼地打開木匣,極愛惜地從其中取出一枚古樸的霜白色玉玦,輕輕推至鹿奎眼前“如此緊要之事,不能寄望於一人之口。這是寧兒娘親臨終隨身之物,她愛逾睛目,你一絲不錯地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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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奎一聽是這樣的珍貴之物,不敢輕忽,忙正襟危坐,向那玉玦看去。隻見那玉玦通體素白,幾無雕飾,唯有缺口兩端,刻著兩隻碩大猙獰的殘目。
楚寰肅然道“切記暗中查探,此物形貌,除你我之外,不許示人。”
鹿奎展開一張貼身存放的麂布,取了一支不知什麼材質的羽管筆,下筆如風,將那古怪的玉玦一點點勾勒出來。
他抬頭看向陛下“那劉葵,就這樣放任她落在葉珍之手嗎?”
“錯了。”昭元帝負手而立,淡聲道“難道朕的親軍都指揮使如此無能,不能將葉氏與劉氏二人,儘控於手?”
鹿奎五體投地,恭恭敬敬向聖上行了一個大禮“臣謹遵上諭。定儘心竭力,不負聖托。”
昭元帝揮揮袖子“去叫吳實祿進來。”他看一眼鹿奎“為了你這一趟,可要誤了早朝的時辰。”
鹿奎正欲告退,突然想起陛下先前所說“不會容不下他人的傾慕”,他福至心靈,莫名脫口問了一句“陛下,那是不是……”
昭元帝一挑眉“吞吞吐吐的,要說什麼趕緊。”
鹿奎的臉忽然有點紅,期期艾艾地說“那是不是,若寧姑娘於臣有意,陛下亦肯玉成?”
鹿奎話音未落,額角就猛挨了一記,珍貴的鬥彩青花杯倏然跌落,摔個粉碎。
“滾去禦門跪著!”昭元帝惱怒的聲音傳來“什麼時候腦子裡的水曬乾了,什麼時候再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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