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慈悲佛殿外。
此刻走來數名僧袍破爛不堪,滿臉疲憊之態的僧人,但是身上卻迸發出濃烈的殺氣。
似乎剛剛從屍山血海的戰場走下來。
這殺氣本該不是僧人所有。
但是此刻。
他們猶如化身為屠夫,手持著血跡斑斑金剛杵,麵目猙獰地從地獄裡走出來般。
顏山差點被他們嚇了一跳,似乎他們乃是殺人狂魔般。
這六名渾身是血的僧人,或是中年,或是老年,此刻的麵目看起來十分可怕,一點不像是苦陀寺的僧人。
猶如瘋魔了般。
他們來到殿外,卻沒有踏入殿內一步。
苦難長老收回蓮台上的目光,感歎一聲就轉身看向他們,道:“諸位師弟還是來了。”
“大長老,結界破了。”
一名麵目看起來清瘦,卻顯得十分猙獰的老僧人道,眼裡滿是淩厲的殺氣。此刻,就連他的說話聲,都充滿了金石之音,充滿了濃濃的殺氣。
“破了?”
苦難長老踉蹌倒退一步,臉上浮現駭然之色。
“破了,破了,在昨日夜裡,就被魔物攻破,現在缺口越來越大了。”那身子清瘦,卻渾身染血的老僧人道,身上迸發出可怕的殺氣,似乎恨不得殺儘魔物,“吾等守不住了,守不住了,隻能請吾佛前往西海,鎮壓一切魔物……”
說著說著,那老僧人的雙目,就流下兩行血淚。
其他僧人黯然不說話。
這大半年來,苦陀天死的僧人實在太多太多了,特彆在近段時間來,不少寺廟已經被殺光了。即使強如苦陀寺,僧人亦死了將近三分之一,金剛境、羅漢境的僧人,更是死了將近一半……
即使如此。
他們依然不懼,前赴後繼地衝上,將魔物死死地擋在西海岸線外,不讓魔物踏入苦陀天一步。為此,他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就是苦陀天一半的寺廟,都差不多空了。
但是現在,佛之結界終於被魔物攻破了。
他們再也擋不住了。
佛之結界乃是苦陀天最後,也是苦陀天最強的防線。
而苦陀天就是憑著佛之結界,死死地擋住了無儘魔物大半年的瘋狂進攻。而現在佛之結界被攻破,倘若再沒有力量鎮守,苦陀天隻有一個結果,就是全麵淪陷……
“沐浴更衣吧。”
苦難長老沉默片刻便輕聲道。
而在此時,外麵走來一名名捧著僧袍,或抬著水桶的僧人,並有僧人在六名染血的僧人前圍起簾子。
六名染血的僧人,立即沐浴更衣。
篤篤——
不久後。
顏山就見六名染血的僧人,已經更換了僧袍盤坐下敲著木魚,正低聲地念著佛經。一個個變得慈祥悲苦起來,身上的殺氣,心中的殺性,皆已經消失不見。
宛如兩人般。
此刻顏山緊抿著嘴唇,想不到魔淵下的魔物如此恐怖,竟然攻破了苦陀天的佛之結界。雖然他來苦陀天大半年了,還沒有看到過魔物,甚至沒有到過佛之結界之處。但是,卻知道苦陀天的佛之結界,相當於周天下的萬裡長亭……
佛之結界破了,就等於萬裡長亭破了。
那麼無窮無儘的魔物,就像是決堤的洪水,瘋狂地往苦陀天湧來,擋都無法擋得住。
既然苦陀天如此多的僧人,都無法擋得住。
師兄能夠擋得住嗎?
顏山看向蓮台。
倘若師兄醒來,他相信師兄能夠擋得住,但是師兄現在卻處於涅槃的狀態中,又拿什麼來擋無窮無儘的魔物?
“苦難大師,我師兄並未醒來,能夠擋得住嗎?”
顏山沉吟一下問道。
此刻,苦難長老麵對蓮台盤坐下來,雙手合十道:“我佛大慈悲,可消除一切違緣障礙、病緣害緣、三百六十種疾病障礙、八十萬種魔障、二萬一千種驟魔、三百六十種本魔、詛咒厭勝壓製,不吉祥卦象、噩夢、凶兆、嚴重災難相等一切違品的惡緣……”
顏山皺了一下眉頭。
片刻後。
大慈悲佛殿內外的佛唱交織成一片,隱隱有陣陣的佛光生出,又有朵朵的金蓮從佛光中綻放,天地間充滿了佛法的氣息。
顏山有些疑惑看著,不是說要請師兄去鎮壓魔物嗎?
這是在乾什麼?
雖然說,他從心裡不願意,畢竟師兄並沒有清醒過來,但是無法阻止他們。其實,他還隱隱有些希望,因為魔物的衝擊,能夠讓師兄從涅槃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既然師兄無法自行清醒過來,隻能依靠外物了。
或許魔便是最好的外物。
魔與佛的氣息相對,相衝,或許正好可破解,什麼曆儘世間諸般之苦。他有些懷疑,師兄有可能正處於什麼曆儘世間諸般之苦中,無法清醒過來。
雖然他不知道,此種古怪的狀態,對師兄來說是好是壞。
但是隻有師兄醒來。
才是最好的。
這時大慈悲殿內外,佛光層層疊疊而生,耀眼無比,還有無數的金蓮從佛光中綻放。接著,顏山便見到一朵朵的金蓮,開始慢慢融合起來,最後成一朵丈餘大的金蓮,浮現在殿外的天空上。
此刻苦難走到殿外,與諸位僧人一起念經。
似乎經中隱藏著什麼力量般,一直盤坐在蓮台上的封青岩,緩緩飄浮了起來。他依然是盤腿而坐,卻是從殿內飄了出來,往殿外天空上的巨大金蓮飄去。
當封青岩盤坐在金蓮上後。
先前的六名僧人,則盤坐著就飄了起來,迅速往金蓮飄去。
四僧人懸浮盤坐在前,兩僧人懸浮盤坐後,猶如在抬著佛光耀眼的金蓮般,迅速往苦陀天的西海飛射而去。
顏山見到緊追上去。
但是,金蓮的迅速太快了,他根本就無法追上來了。
“三先生,先生去哪裡了?”
在深紅色的僧院裡,九歌見到先生坐著金蓮飛去,頓時著急起來。此刻,他根本顧不得在苦陀寺裡不能飛行,就猛然往天空飛掠而去,欲要追去飄走的先生……
他見到追在前麵的顏山,就滿臉焦急詢問。
“他們是請在師兄去鎮壓魔物。”
顏山蹙著眉頭道。
雖然他並不看好,但心裡還是有些期待,希望通過魔物能夠讓師兄清醒過來。但是,他也十分擔心,師兄不僅無法鎮壓魔物,反而被魔物毀了肉身……
所以他心裡十分矛盾。
不過想來,苦陀寺的僧人如此在意師兄,應該能夠保護好師兄的肉身吧?
不僅九歌追來了,青莽也追來了。
此刻一人一神一牛,飛速往苦陀天的西邊飛掠而去,但是遠遠就感受到,天邊若隱若現的可怕氣息。似乎那就是魔的氣息,充斥著暴虐、陰毒、險詐等情緒,令人的靈魂都有些震動起來,顯得十分畏懼的樣子……
這讓顏山和九歌、青莽皆有些震驚,心神都有些震動起來了。
“這是什麼氣息?”
九歌警惕道。
“很可怕的氣息,讓人十分心裡恐懼,給人十分殘暴的感覺。”青莽帶著幾分畏懼道,眼裡竟然出現些害怕了。
“這,或許便是魔的氣息。”
顏山沉吟一下道,但是沒有停下來,繼續往西方追去。
不知多久後。
他們就隱隱看到天邊有一條恐怖的黑線,似乎正慢慢漫延而來。
“這是魔夜?”
九歌立時愣住了。
此刻他抬頭看了看天空,現在還沒有到日中,怎麼會有魔夜降臨了?而且,苦陀天根本就沒有什麼魔夜,似乎被永恒黑夜和天壁山隔絕了。
“白晝怎麼會有魔夜降臨?”
青莽愕然道。
“難道魔夜與魔淵有關?”
顏山蹙著眉頭道,發現苦陀天的魔夜,比周天下的魔夜更加可怕。不過,這到底是不是周天下所降臨的魔夜,他還無法確定,但看起來很像很像……
“不對呀。”
九歌突然道,仔細眺望遠方的黑夜,但是無法仔細看清楚。
“哪裡不對?”
青莽有些疑惑問。
“倘若是魔夜,應該比較好抵擋才對啊,隻需要有一盞盞佛燈就行了,為何苦陀寺的死傷還如此厲害?這大半年來,都已經有三分之一的僧人,死在與魔物的對抗中……”
九歌蹙著眉頭道,似乎十分想不明白,就看向顏山又言,“三先生,苦陀寺能夠做出佛燈吧?九歌還看到苦陀寺中,可是有不少可迸發佛光的佛像,隻需要把佛像搬上去即可。但是,這數日來,九歌卻沒有看到苦陀寺有製作佛燈,或者是製作佛像……”
“這說麼,苦陀天並不是靠佛光抵擋魔物,這是不是說明,這看到的黑夜,其實並不是什麼魔夜?隻是與魔夜相似而已?”
“我來苦陀寺大半年了,的確沒有看到他們有製作佛燈或佛像。”
顏山凝視著遠方道。
這說明,苦陀天並不是依靠佛光來抵抗魔物,或許他們看到的並不是魔夜,隻是普通的黑夜而已。
而且。
周天下的魔夜,隻是周天下的說法。
周天下魔夜中的魔物,或許與魔淵的魔物,乃是兩回事呢?
“奇怪了,為何苦陀天沒有魔夜降臨?”青莽有些好奇問,“難道是因為永恒黑夜的緣故?這不應該啊。就像是數十萬裡外的昆墟界,其距離周天下如此遙遠,比苦陀天還要遙遠,都有魔夜降臨……”
“或許,還真因為永恒黑夜。”
顏山沉吟一下道。
“為何?”
青莽問。
“永恒黑夜與天壁,或許真把周天下和苦陀天,分成了兩界。”顏山想了想道,要不然也無法解釋清楚,“走吧,去看看就清楚了,或許還真是魔夜,也說不定呢。”
“倘若是魔夜就好了。”
九歌咕嚕了一聲。
“那可不一定。”顏山邊走邊道,“倘若真是魔夜,苦陀天如此多的菩薩、羅漢,不可能不知道佛光可抵抗魔物,畢竟他們在戰鬥時,都會渾身迸發佛光……”
“那隻能說,不是魔夜了。”
九歌道。
在他的認識裡,不論是魔夜還是魔物,都是無法抵擋文光、神光等光芒。雖然說,魔夜降臨的前半年,的確給整個天下造成巨大的損失。但是在半年後,魔物難以再吞噬生靈……
在他們飛掠而去時。
一道突然出現的老態龍鐘身影擋住了他們,正是悄無聲息出現的苦難大長老。
“佛子要去哪裡?”
苦難大長老雙掌合十,低眉垂眼輕聲道。
“自然是要去看我師兄。”顏山蹙著眉頭道,“苦難大師可是要攔我?”
“佛子不必擔心,貧僧的諸位師弟,必定會誓死保護好吾佛,絕不會讓吾佛受損絲毫。”苦難大長老道,“還請佛子相信,吾佛必定能夠鎮壓一切厄難,化解此次可怕的魔劫,拯救天下百姓……”
“雖然吾佛現在處於涅槃的狀態,但是佛法無量。”
“吾佛即佛法。”
“苦難大師,可是一定要攔我?”
顏山沉聲道。
“貧僧從來沒有攔過佛子,貧僧隻是在提醒佛子,前方的魔物十分危險,隨時都有可能會喪命,還請佛子想清楚了。”
苦難大長老道。
“我想清楚了。”
顏山繼續飛掠而去。
九歌和青莽愣了一下,就緊緊追上去。
苦難大長老並沒有攔下顏山,隻是跟隨在顏山身邊而已。他的責任是指引顏山踏入佛門,而不是阻攔顏山去做什麼。
佛門講究因果。
而佛子的因果,自然是十分大,即使是苦難大長老,也不一定能夠承受得起。
有些事情,不是他想阻止,就能夠阻止得了,也不是他想去做,便能夠做。佛子自有佛子的因果,他人怕是無法去改變什麼。倘若強行改變了,反而會因承受不起因果,而身死道消……
或者根本就改變不了什麼。
不知不覺中。
天色就漸漸黑下來。
天邊彌漫著的可怕魔氣,令人更加害怕和心悸,普通人根本就承受不起。
不論是意誌,還是靈魂,都有可能會崩潰。
所以,苦陀天西部沿海的百姓,早早就已經向內陸遷移了。
在顏山飛掠的路上,看到地上有無數的百姓拖家帶口遷移,猶如一長長看不到儘頭的長蛇般。
在子時後。
那佛之結果在黑夜裡終於隱約可見。
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條綻放著金光的長帶,靜靜地躺在苦陀天的西海岸上。
而在金光長帶的上空,則是籠罩著無數可怕的魔物。
似乎正在瘋狂攻擊多少長帶。
而在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