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映被打的偏過臉去。
沈銀翎斂去了那股子輕佻和媚態,小臉如寒霜般凜然肅殺:“你還有臉問我,我把你引到江南,是為了什麼?我倒要問問你,為什麼問都不問我一句,就把我送給陸時淵?!怎麼,我沈銀翎是你陸映的私有物嗎?可以被你隨意送人?!”
她的指甲像是狐狸的爪子,留的略長也略尖。
打這一巴掌的時候,尾指刮過陸映的唇角,帶出一道細微血痕。
陸映垂著眼簾,舔了舔嘴角的血腥。
那雙狹眸沉黑如墨,絲絲縷縷滲著寒氣。
他沒法兒跟沈銀翎解釋,她的存在已經完全擾亂了他的情緒和理智。
他沒法兒忍受她八百個心眼子,嘴上說著喜歡他、愛著他,背地裡卻可以不管不顧設計他葬身火海。
更沒法兒看著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和崔季你儂我儂互生情愫。
他一步步爬到儲君的位置,他還有沒完成的大業。
可他舍不得殺她。
他隻能把她送走。
他道:“孤給你選的歸宿,難道不好嗎?陸時淵愛你入骨,和他安安穩穩終老江南,不比身陷京城爾虞我詐詭譎算計好嗎?當他的小妾,不比在孤身邊當那見不得人的禁臠來的體麵嗎?你又有什麼不滿足的?”
陸映不理解。
反正沈銀翎又不喜歡他。
反正她離了誰都能活得很好。
他願意放手,他願意成全,她應當高興才是。
她又跟他生什麼氣呢?
沈銀翎眼眶通紅,捏著小金折扇的手忍不住發抖。
在盛國寺的那些天,她有認真想過,要好好和陸映在一起。
她有認真考究過自己的心。
她甚至覺得,她是喜歡陸映的。
可就在她準備完全交付身心時,陸映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直接把她送上了陸時淵的船!
這讓她完完全全成了個笑話!
她的感情,她的尊嚴,她的心,全都成了笑話!
她出身世家大族,骨子裡的驕傲,令她必須對陸映作出反擊!
她的語速很快,尾音微微上揚:“我沒有不高興,我隻是不喜歡你擅自替我做決定。我逼你來江南,就是想讓你親眼看看我現在過得有多好。陸時淵什麼事情都縱著我,就連羅錫白也唯我馬首是瞻。陸映,我已經站到了他們的陣營裡麵,我和他們一樣,也盼望將來坐上那個位置的人,是陸爭流而不是你!”
報複般說完這些話,她盯著陸映,試圖從他的眼睛裡捕捉到一絲醋意、哀傷和舍不得。
仿佛隻要陸映因為她而生出這些負麵情緒,她就可以扳回一局,她就可以做這場感情遊戲裡的贏家。
但是沒有。
陸映隻是平靜道:“孤現在看見了。但,與孤何乾?”
沈銀翎藏在寬袖裡的雙手,霍然攥緊。
麵前的男人,和一個月前相比少了許多人味,眼睛裡幾乎看不見情緒波動,就連說話的音調也始終波瀾不驚。
盛國寺的那個春夜,背著她爬上半山台階的男人,哄著她彆怕天狗的男人,和現在的陸映完全不像是同一個人。
雖說自古以來天家無情,可沈銀翎印象裡的陸映還沒有無情到這個份上。
簡直比廟裡清修的和尚還要缺少七情六欲!
四目相對。
良久,陸映突然移開視線,轉身離去。
打開鏤花槅扇的時候,趴在外麵的羅錫白狠狠摔了個狗啃泥。
陸映像是無意中踩到他那張胖臉上,踩的力道有些重,痛的羅錫白發出一聲慘叫。
陸映看都不看他一眼,疾步穿過回廊。
羅錫白捂住臉,一臉晦氣地爬起來:“不是,他有病啊?好好的踩人臉乾什麼?!妹妹,他可有欺負你?!”
沈銀翎搖了搖頭,漂亮的丹鳳眼裡掠過幾分疑慮。
四季更替星輪鬥轉,人世間一切變幻都有規律可循,人的感情也不例外。
陸映突然變的如此冷酷,不僅是對她,關鍵是還對其他人也同樣冷酷無情,這絕對是有原因的。
她要找出這個原因。
另一邊,陸映踩過朱漆樓梯,獨自在拐彎陰影處站定。
他捂住傷痕累累的左臂,低垂的睫毛覆落陰影,遮擋了瞳珠裡的暗光。
儘管裝的平靜,可他自己很清楚,他還是沒法兒心平氣和地麵對那個女人。
親耳聽見她說,她要站到陸時淵的陣營裡麵、她希望將來繼位的人是陸爭流而不是他,他心裡驟然漫上一陣鈍痛,像是被人拿生鏽的刀刃慢慢磨傷心臟。
他從懷袖裡取出白玉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