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不見,即使知道對方在做什麼,遇到了什麼也不想開口去問。
總覺得那樣會成為先低頭示弱的那方,成為自一九三八年開始,持續六十五年的冷戰的輸家。
總覺得那樣就暴露了自己其實從未忘記過最初的那段時間,那些情誼。
可是,雪越下越大了。
雪已經將浸濕了陳皮的褲子,二月紅的鞋底,雪下得太多了,卻又遮不住燈火葳蕤,描出他們蒼老的眉眼。
似乎是在酷似那年的寒風吹拂下,陳皮終於妥協了,囁嚅著:“師父……”
可身邊的人始終沒有回應,沉寂著,死寂著。
他猛地抬頭,一滴熾熱的淚落下。
“師父!”
鳥驚飛。
雪落了。
一身海棠色長衫的二月紅扶著丫頭打著傘走在碼頭邊。
不遠處一個瘦弱的身影闖進他們的視線裡。
輕薄破舊的衣服因為吸滿了江水緊緊貼著他的身上,一張陰鬱的臉煞白,發著抖,緊緊護著懷裡幾隻沒什麼肉的螃蟹。
突然,他頭頂的雪停了,一件格外寬敞,帶著溫度的黑色外衫蒙住了他的身體。
“孩子,你願意來紅府跟我學些本事嗎?”
他愣住,連身上不自覺的寒顫好像也停了。
那時,陳皮看著眼前笑著看著他的二月紅和丫頭腦海裡隻有一個想法。
長沙今年的,往後的雪不會再落在頭上了。
“叫我句師父吧,記得,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遇事,我會為你撐腰。”
“嗯,師父!”
“師父!”
他終於先低下了頭。
隻是,淚落的多了。
鳥回徊。
二月紅最後的意識停在了一九三五年和今時。
這時,丫頭尚且康健,堂中三個徒弟嬉笑打鬨。
他聽見了意識之外那句等待已久的話,再也沒了遺憾。
事實上,在那場冷戰裡,他們誰也沒有贏,誰也沒有輸。
不斷打聽對方消息的他們早就和對方妥協了。
隻是,師徒一脈相傳的死脾氣讓雪多落了六十四個冬日。
頌命聽著牆那頭嘔血般的嚎啕大哭聲瞳孔發散。
九門,又落了一場雪。
她的人生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