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杜如晦拱手一禮,從袖口掏出卷軸模樣的公文袋。
“啟奏陛下,此乃幽州都督張士貴,於十月下旬傳發出的公文昨日酉時方至!”
此前大雪封路,致使幽州與長安通信驛站癱瘓,曆時近兩個月公文才抵達長安。
杜如晦簡明陳述過後,將公文遞呈李世民。
邊關公文等級不同,直達兵部的尋常公文,兵部尚書有權查閱信件內容。
張士貴此次發出的公文內容,杜如晦卻做不得主。
“嗬嗬!”李世民拆開公文禦覽後,隨手遞給右手邊的房玄齡,“玄齡,念於諸位聽聽!”
李世民左手邊是李承乾。
房玄齡將抓過金銀豆的雙手,放在膝蓋上擦了擦。
“遵旨!”
攤開絹帛如同宣讀聖旨般,念道:
“臣幽州都督張士貴,頓首謹奉表以奏陛下:
前者,陛下垂憫蒼生,俯允東突厥執失思力所部南遷幽州,避此百年未遇之酷寒雪災。
臣奉旨安頓,不敢有絲毫怠慢,辟劃草場水澤,使其部眾得以暫棲,牛羊稍獲保全。
仰陛下洪福,天時雖厲,而人畜儘得安然,此誠陛下仁德動天,澤及萬生也!”
房玄齡稍作停頓,整理了一下絹帛展開後續公文。
“今有異變突生,事出非常,臣不敢壅於聖聞。
自大雪初降,迄今已近兩月。
按常理北歸之期當至,然臣近日接各屬縣急報,言突厥諸部耆老壯丁,連日聚於州縣衙署之外。
匍匐泣告,其情哀切,其誌甚堅,皆言:
‘聖天子活我族類性命,恩同再造。塞北故地經此白災,穹廬儘毀水草斷絕。
歸之必無活路!
今觀幽州之地,雖經風雪,然土沃人安,官衙仁厚,市井熙攘,實乃生息樂土。
吾等感慕天朝教化,畏服陛下天威,情願解其辮發,易我氈裘,永為大唐赤子。
世世不敢背德,伏乞聖天子垂憐,許我等留居此地,永托王化!
編戶齊民,輸賦稅,效犬馬!’
臣初聞亦覺驚詫,恐其有詐,遂遣乾吏多方暗察。
所察情狀,尤令臣感喟深思:
其一,突厥部眾非止言詞懇切,更已見諸行跡。
彼等自發驅趕牛羊,分赴幽州諸縣市集,列肆販貨。或以物易粟米布帛,或售錢購犁鋤鹽鐵。
其交易公允,言語恭順,與漢民漸次相融,市井未見紛擾,麼添幾分異域生氣。
此乃欲紮根生息之兆也!
其二,東突厥青壯子弟,多有效仿唐人衣冠者,或於坊間酒肆殷勤勞作,或向當地工匠民夫求習耕織技藝。
間有通曉漢語者,常向鄉老詢問農時桑麻之事,其慕化向善之心,溢於言表。
臣觀此情此景,實非尋常歸附可比。非迫於刀兵之威,亦非困於饑餓。
實乃目睹天朝治下之安樂,身受陛下活命之深恩,由衷感佩。
故而傾心歸化,願脫夷籍而投華風。
此誠陛下聖德遠播,懷柔所致之奇功也!
然,茲事體大,關乎國策邊防,牽涉戶籍賦役,更動幽州固有之格局。
臣雖見其情真,察其意誠,亦知其若能真心歸化,則幽州可增丁口勞力,北門可添一道藩籬。
然其部族習性如何徹底更張?
土地如何妥善分劃?
與州內漢民如何長久和睦?
諸多關節,千頭萬緒,非臣職分所敢擅專。
故臣夙夜憂惕,不敢自專,特據實馳奏,伏望陛下天心睿斷,聖慮詳察。
伏望聖裁!
臣張士貴謹率幽州上下軍民,恭候陛下明詔,必當竭誠奉行,以安邊陲!
臨表屏息,不勝戰栗待命之至!
臣,張士貴,頓首再拜!
貞觀三年,十月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