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在崩塌山體數十米之下,黑暗深處,一束極微弱的紅光在水中閃爍,忽明忽滅。
那是應急信標的餘電反饋——裝在戰術背心上的求生模塊,在衝擊波炸裂那一刻,自主激活。
它所附著的,是李二寶——他的身體呈扭曲狀橫陳在一塊突出的岩石間,半截身子浸在冰冷的水中,另一側則被坍塌的鋼板壓住胸腔。
麵頰蒼白,嘴角殘留著嗆入肺腑的汙水血沫。
他沒有睜眼,也沒有動。戰術護鏡早已碎裂,臉頰上是一道深可見骨的裂口,血水順著下頜滴進水裡,被黑流卷走。
而他身下的岩層,正是爆炸撕裂通風井結構後裸露出來的舊式排汙管線。
在主井崩塌的最後一刻,爆壓層將汙水井底部整個壓塌,層板碎裂的瞬間,李二寶與黃宇雙雙跌入下方這條早已廢棄的地下河。
那是這場滅頂浩劫中,唯一的意外通道。
黃宇就在他身側,兩人身體緊貼,生死未明。
他的狀況更慘烈。
整條右臂被碎石砸斷,戰術服下血肉模糊;
小腿詭異地扭曲著,深陷在一根殘破鋼梁的利齒間,顯然是跌落時被巨力硬生生撕扯斷了骨節韌帶。
此刻,他仰躺在岩層與水麵的夾縫裡,雙眼緊閉,呼吸微弱得幾近於無,胸口沒有起伏,連生命最後一絲微弱的跡象,也完全消失。
若不是那枚貼在李二寶胸口邊緣的應急信標,此刻整個地下河道裡——毫無生機。
但它亮著。
像一滴蝕在地獄深淵裡的血。
像一枚在天崩地裂後依然頑強搏動的信號,冷冷地提醒這個世界:他們,可能還活著。
不過……也僅限於此。
泥水灌入破損的鋼艙結構,帶著焦土與爆炸後的金屬粉塵,形成一股粘稠的氣霧,在地下河口緩緩旋轉。
沒有出口。
沒有援兵。
也沒有掙紮。
李二寶的手掌垂落水中,指尖早已毫無知覺,血液在冷水中逐漸放緩流速。
連信標發出的脈衝光,也開始越來越慢。
黃宇的戰術背心已脫落半截,一小塊衣料貼在李二寶肩膀上,隨水微微起伏,像某種沉默無聲的連接。
“嘀嗒…嘀嗒…嘀嗒……”
並非水滴,而是更粘稠、更沉重的液體墜落聲,從頭頂上方破碎的岩縫間傳來。
起初稀疏,很快變得密集,如同地獄深處漏下的黑色雨點,敲打在渾濁的水麵、裸露的岩壁和扭曲的金屬殘骸上。
那種味道,刺鼻、辛辣、令人反胃。
汽油。
上方礦區投灑的燃油,正以肉眼不可見的方式,緩緩滲透進這條廢棄的地下河道。
混合著雨水與炸裂礦層中的毒性化學物,汽油像一層無形的死亡塗層,附著在地表殘渣、混凝河泥與水流之中。
很快,整條地下河的水麵上,便浮現出一層淡淡的油膜,泛著詭異的青黑色光澤,緩緩擴散,朝著河道更深處蔓延。
那不是自然的流動,而是滅絕的先兆。
周圍的空氣,逐漸變得沉重、粘膩,窒息感開始蔓延。
上方傳來微弱的轟鳴,直升機螺旋槳卷動空氣的低頻衝擊,通過礦井殘留的鋼管一節節傳下來,在地下形成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嗡嗡”共振。
像死神的倒計時。
“嗞——”
某處破損的信標電路,發出一陣電流短路的嘶鳴,然後,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