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後衙書房,油燈昏黃的光暈隨著夜風輕輕搖曳,在牆壁上投下幾道晃動的長影。
白日裡那場席卷全城的糧市風暴,此刻隻餘下攤在書案賬簿上幾行冰冷的數字:
今日購糧:粟米六萬石,小麥八萬石,大米五萬石。
耗銀:三十七萬四千八百兩。
武衛國垂手侍立一旁,聲音帶著一絲沙啞,語氣中仍殘留著幾分亢奮:“大人,加上昨日購入的八萬餘石,我們手中存糧已近二十八萬石!總耗銀五十五萬八千六百兩,算下來,每石糧食均價不過一百九十餘文……”
梁輔升目光掃過風塵仆仆的武衛國和沉默的吳起,雖未言語,眼底卻難掩激動與欣喜。
短短兩日,二十八萬石!
這沉甸甸的數字,是支撐五十萬軍民兩月之需的底氣,更是新區建設最堅實的根基。
有了這些糧食,征募民夫、安置流民,皆有了回旋餘地。
最令他歎服的是,如此巨量收購,竟能力壓糧價,使其不升反跌,這等翻雲覆雨的手段,堪稱神乎其技。
吳起上前一步,將一封密信呈給秦昊:“大人,賈裕托屬下轉呈。”
“兩日之功,諸位辛苦了。”秦昊接過信,並未急於拆看,目光在武、吳二人身上掠過,帶著讚許。
武衛國臉上露出笑容,抱拳道:“全賴大人運籌帷幄……”
“不過還是不夠。”秦昊抬手止住他的話,指尖在賬簿的數字上輕輕一點,眼神深邃“不是說你們做的不夠,而是糧食收的還不夠,淇縣乃糧道要衝,商賈囤積,存糧總量,絕不下五十萬石。我們手中的這些還不夠。”
梁輔升臉上的喜色微凝,神色疑惑。
忍不住開口道:“大人,二十八萬石已經是天量了啊,足以支撐新區運轉。這也就是淇縣,倚仗天時地利才有這麼多糧食。若再行收購,恐怕就要從百姓家中存糧收了……”
他話語含蓄,憂慮卻顯而易見。
在他看來,這些糧食已經足夠。
先不說百姓還有沒有糧食,即便是還有,也不應該將錢浪費在這上麵了。
秦昊此次隻帶了一千萬兩銀子,看似很多,但是新區建設之初隻出不進,耗資無數,需要精打細算才行。
秦昊卻微微搖頭,語氣篤定:“我指的就是糧商倉廩囤積的糧食,而非百姓甕中之粟。放心,那些大糧商手中,至少還捏著不下二十萬石!”
武衛國略感意外:“大人的意思……明日仍要繼續收糧?”
“收!”秦昊斬釘截鐵,“不是給你一百萬兩銀子嗎?這不還沒花完嘛。”
武衛國一陣愣神,喉嚨不受控製地滾動了一下。
那可是一百萬兩銀子!
原本他以為秦昊讓他三天花完隻是說說而已,沒想到竟然來著的?
“屬下遵命!”
但是他從不懷疑秦昊的決定,見秦昊心意已決,立刻肅然應道。
梁輔升欲言又止,看著秦昊沉穩的神色,最終將嘴邊的話咽下,化作一聲輕歎。
秦昊這才拆開賈裕密信,目光迅速掃過。
片刻後,他嘴角勾起一絲冷峭的弧度:“嗬,這位秦二爺,倒是還不死心嘛。”
隨即,將信箋遞給梁輔升。
梁輔升接過細看,眉頭卻漸漸鎖緊,看完又遞給武衛國。
信上內容簡潔卻驚心:
秦是非正密召淇縣商會同盟,欲聯手抬價,明日糧價,小麥必上二百文!
“他們要反撲!”梁輔升憂心忡忡:“若漕幫真能整合商會之力,明日糧價重上二百文,甚至更高,絕非難事!”
武衛國看完,臉色也凝重起來:“大人!若他們合力抬價搶購,我們想再收低價糧,恐將代價高昂,甚至受阻!”
秦昊正待開口,書房外廊下忽傳來一陣腳步聲,夾雜著謝金寶粗聲粗氣的低喝和一個年輕嗓音的急切辯解。
幾人立時收聲,望向門口。
片刻後門被推開,謝金寶魁梧的身形堵在門口,像拎小雞般提著一人進來,往地上一放:“大人!抓了個夜探後衙的,口口聲聲說認識您!”
“大人!是我!同慶樓的阿福!”地上那青年揉著胳膊,急聲道。
秦昊定睛一看,確是馬長風手下的機靈夥計。
他無奈地瞥了謝金寶一眼:“他的確是自己人。你這憨貨,怎麼不先問清楚?”
夥計委屈道:“小的說了是奉掌櫃之命有急事稟報大人!可他……”
謝金寶摸著光頭,撇撇嘴道:“深更半夜,行事鬼祟,怕人瞧見,不是細作是什麼?”
“行了。”秦昊打斷他,“記住了,這是自己人。你賠個不是。”
謝金寶倒也乾脆,衝著夥計一抱拳,聲如洪鐘:“小子,對不住!老子魯莽了!改日請你吃酒!”
夥計還沒遇到過這種道歉的,癟了癟嘴卻不敢耽擱,忙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恭敬奉上:“大人!掌櫃實難脫身,特命小的送信。掌櫃讓小的問問大人,後續如何行事?請大人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