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緩慢,卻擲地有聲的腳步傳進每個人的耳畔。
全場的氣壓似乎都在這一刻降低到了難以喘息的地步。
驀的,一隻皮革長靴邁入大廳,眼袋濃重的白發男人緩步走了進來。
長靴路過之處,黑影們紛紛站起簇擁其背後。
那光景,就好像是在那身雪白禮服上麵,蓋了一層黑色的王袍。
黑袍宰相到底還是來了!
一時間在場所有官員心中都升起了一抹欣喜。
雖然這場宴會的主題是向王女的宣誓大會,但邀請函卻他們聯名發出的。
在摩恩上層圈子裡,應邀而來這件事本身就代表著一種良好的政治信號。
可沒幾秒,欣喜就變成了驚恐。
人類是一種永遠無法在曆史中學到教訓的生物,但再怎麼樣,也不至於如此快的好了傷疤忘了疼。
兩個月前,一樣是在萊因哈特宮,一樣是宴會,眼前這位爺一樣應邀而來,然後他把當時在場的所有賓客殺了個精光。
哪怕這次有王女做後盾,可誰也無法保證這個小傀儡對宰相能有多少約束力。
和上一次不同,今夜的萊恩哈特宮堪稱守備森嚴,在場的每個貴族都帶了至少一名騎士護衛,宮殿外還有大量城衛軍駐守。
一切都是為了防止這位不守規則的宰相給大夥來個一網打儘。
然而,當官員們真的親眼看到對方的華麗登場時,目睹這群幽影是怎樣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會場後,忽地後知後覺的察覺到,或許,宰相要對付他們根本就用不著那些拐彎抹角的方式。
齊格飛走到大廳中央站定,淡淡掃視了一圈四周,不出所料的又見證了物種的多樣性。
目之所及儘是各種雙足而立的牲畜,顯然不是誰都能享受楊靜那種萌化版待遇的。
他背負雙手,就這麼一言不發的站在原地。
無形的壓力迅速擴散,最近的幾個官員的腿肚子都開始有些輕微發顫。
見鬼,他不會真的要動手吧?
就在這種恐慌的想法即將蔓延開來時,也不知道是哪個機靈鬼突然喊道
“參見宰相閣下!”
尖銳的嗓音在鴉雀無聲的會場中格外刺耳。
卻叫醒了所有呆愣的官員們,一瞬間全場爆發出了整齊嘹亮的
“參見宰相閣下!”
“參見宰相閣下!!”
聽著可遠比他們的宣誓真誠多了。
齊格飛這才繼續邁開腳步,朝著二層的樓梯走了過去。
“這哪裡是宰相啊……”
之前的男性市政官員舔著嘴唇低聲嘟囔,一滴汗珠從臉頰滑落。
“簡直像是魔王。”
“喂,你不想活了!”
旁邊的女官員立刻沉聲製止。
幾乎是與此同時,前方離宰相最近的那兩個黑影中的一位忽地轉過頭,一雙桃紅的瞳孔精準的刺向這裡。
兩個官員的臉色頓時一片慘白。
可就在他們腦子裡開始跑走馬燈的時候,卻見到那人隻是衝他們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便回過頭。
嘴碎的男女官員茫然在原地。
二層樓台上,克琳希德猛地從椅子上坐起,有些欣喜又極為局促不安的握緊了小手。
陪伴在身邊的兩位騎士也是臉色各異。
自從那天大家在營房弄得不歡而散後,除了不在場的某人之外就都再沒見過齊格飛。
雷光眉頭緊鎖,抱著胳膊單腿支在牆上,太陽穴邊時不時的閃過電弧,讓她額頭青筋直跳。
勇者身上傳來的那種極端陰冷扭曲的惡意比起上次見麵半點都沒減少,眼下這一幕赤裸裸的喧賓奪主也讓她格外不爽。
羅蘭神色複雜,他心裡挺矛盾的。
一邊是侍奉的君主,一邊是尊敬的恩人。
雖然早有預料,但如今恩人真的架空了自己的君主,還是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四周的官員們紛紛退去,默契地給今晚的兩位主角騰出地方。
宰相在距離王女一米處站定,身後是麵無表情的女刺客和一臉壞笑的夢魔。
兩名騎士也隨即上前,矗立在王女的背後。
人們常把同甘共苦放在一起來形容人與人之間密切的聯係,
可實際上,共患難要遠比同富貴容易的多。
以前,在風桃村,在康斯頓城那一畝三分地,大家應對眼前的麻煩就已經焦頭爛額嗎,誰都沒功夫去思考之後的事情,又或者,是刻意地不去想那些事。
而現在,四分之一的摩恩領土被收入囊中,曾經風桃村那支連對付奴隸商會都有些捉襟見肘的登基小隊到了今天,不知不覺的已然擁有了向黃金王都發起衝擊的力量。
一直被無視的那個問題,也終於被擺到眼前——
齊格飛,這個一手將王女陣營捧起來的勇者,究竟會不會放手這般龐大的權力?
如果是兩個月前,羅蘭能夠立刻拍著胸脯肯定勇者閣下絕不是貪圖權力的人。
但現在,他沒有這個自信了。
伏爾泰死了,身為勇者同伴的他被獸人殺了,勇者卻無法向秩序陣營的生靈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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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下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權力。
現在的他,到底是宰相的部分多一點,還是勇者的部分多一點?
恐怕已經很難去確定了。
樓台上,
雙方麵對麵都是一言不發,幾人的身影將水晶吊燈的光撕扯的斑駁破碎,氣氛凝澀到了極致。
四周的官員們都不敢出聲,卻無法按捺心中冒出的想法。
按理說,宰相既然來了,那就應該也是來宣誓效忠的,即便這是演的。
可他用這麼高調的方式出場,見到殿下後也半點沒有下跪的意思,那其中的意味可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