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玲的更年期,自豬年春節摘掉節育環,就算是被按下了終止鍵。
此後她的身體仿佛開啟了無敵副本,不痛不癢、沒毛沒病,感覺還能再活五十年。
四哥聽她豪言自己能活到一百,拍著肚皮、嘴一歪:“差不多得了唄,活到99還不行?非叫我擱河邊兒多等你一年奧?”
“噅!”亞玲下手一向穩準狠:“你就不會也使勁活、活到104?和我一起死?!”
四哥揉著被杵到疑似骨裂的肩膀頭子,齜牙咧嘴歎:“誒呀呀!就我這見天兒被家暴的體格子,沒零碎就不錯啦!也就能扛過73那道坎兒吧……”
‘嗙!啪!嘭!¥……’
一聽這喪氣話,亞玲又給他來波降龍十八杵:“快閉上你那破嘴吧!就衝你這扛揍勁兒,隻要把煙戒嘍,少喝點兒貓尿狗尿!還不得跟我比著賽地活?!”
“嘿呦比比比!跟你比!我保證奉陪到底還不行?!”一聽讓他戒煙戒酒,四哥忙滿嘴討饒,就想先混過去再說……
古人雲,少壯輕年月,遲暮惜光輝。
曾經意氣風發的他們,總以為命運儘在掌握。
然,當年那二八大杠清脆的車鈴,早已被時代的洪流卸下,取而代之的,是發動機單調而沉悶的轟鳴。
真不怪亞玲常常埋怨四哥烏鴉嘴。
這人生賽程,從來都參差不齊,總有發動機猝不及防熄火,無奈倒在終點線前。
那些個未知和變數就夠他們這些‘半百老人’一嗆了,哪還經得起自個兒再跟著喝倒彩?
二〇二〇年新歲伊始,口罩恐慌大麵積來襲之前。
四哥和亞玲得知閨女司戀和那大白猴小竇磕磕絆絆的感情,終於要開出花來,忙不迭歡喜上京。
豈料,倆人剛與親家商定好聘禮和回禮相關事宜,就接著螳螂哥突然離世的噩耗。
沒等四哥反應過來,亞玲就買了當晚的機票,攥著他的手趕回冰城。
到唐家見了嫂子,亞玲眼淚唰一下就掉了下來。
四哥則邁著沉重的步伐行至靈堂中央。
那為老哥彎下的老腰,好半晌都沒能直起。
“是肺癌,發現就是晚期,後來又轉移到肝,就……才仨月就、”嫂子顫音說是螳螂哥自己不想逮誰告訴誰來著,“反正早晚都得有這麼一下子,老唐啊,就想讓大夥兒都少跟著上兩天火……”
送螳螂哥上路那天,冰城最低氣溫直逼零下20°,冷得像個巨大的凍庫。
天寒地凍,人心卻暖。
螳螂哥一生仗義,眾兄弟皆為大哥的驟然離世悲痛不已。
好些已經遠離家鄉去南方打拚的哥們兒,在冰城都沒家了,也紛紛從四麵八方趕來,隻為送大哥最後一程。
誠然,這從人世到橋邊過渡得再熱鬨,大哥三斤俠骨的歸宿,也不過是那方小盒。
除卻年輕時橫死的零星幾個倒黴蛋,螳螂哥是司懷鑫年過半百後,第一個送走的同齡人。
那場浩浩蕩蕩的白事過後,亞玲發現四哥總會突然發愣、久久發呆。
加之社會麵各種管控,他也沒法兒出去嘚瑟。
自己在家喝悶酒,一頓頂多掫一瓶。
煙也抽得見少。
飯後還經常在房產證上走圈兒鍛煉。
亞玲起初以為他是閒的,直到不止一次,聽到他在廁所看科普視頻,內容全是抽煙增加肺癌幾率、酒後沉睡易被嘔吐物嗆死之類。
她這才猜到,四哥這是開始惜命了。
亞玲也沒拆穿他。
更沒表揚他。
隻在四哥催女兒女婿開完花就抓緊結果兒之際,把握機會剛了他一句:“司懷鑫!想當姥爺你得先把煙酒戒嘍!不介孩子都得老煩你了,傾家蕩產給紅包都不能叫你抱!”
“行!為了能和我大外孫兒愛的抱抱,我司懷鑫宣布,從今兒起就正式開始戒煙!酒也少喝!”
借坡下驢後,四哥還找來紙筆,朝視頻那頭的閨女比劃著,表情相當認真:“咱立個字據來老姑娘!老爸我戒煙成功之日,就是你和小竇喜得碩果之時,好使不?!”
司戀在那頭臉都快紅透了:“誒呀爸!!哪有您這麼催生的啊!順其自然不好嗎……”
又是一年新春佳節,在得知三侄媳婦小懿有喜後,四哥更著急了。
他這為戒煙成天到晚蘿卜薈萃,褲子都快崩成裙子了。
也沒盼來個果兒。
憋屈得他呀,直在背地裡蛐蛐那小竇是不是身子骨兒不行。
“欸?老板娘,要不你問問咱戀戀呢?問問他倆做沒做、那叫啥婚前檢查唄?”
“問啥問!咱姑娘現在這工作乾得正起勁兒呢!要孩子多耽誤事兒!再者說了,倆人這才剛登記一年不到,就不能過過二人世界先?!”
嘖,真是,這原配咋還帶有異心的?也不說幫他一起催著點兒。
好在千呼萬盼,出入境政策剛鬆動,司懷鑫認定的、那務必能跟他統一戰線的親家公震東老哥,就帶著親家母,買高價機票回了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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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戀戀近來負責陽城南站貴賓廳業務,小竇也在陽城起了新買賣。
這小子除了有要緊事必須回燕城,其餘時間不是在家上網課,就是在線指揮團隊。
所以小兩口這幾個月一直住在陽城羊腸子北大街那幢葫蘆小彆野裡。
這時隔一年半的全家歡聚、加倆孩子的結婚一周年紀念,也就順理成章在陽城隆重舉行。
這一餐飯,是四哥這一年多以來、喝得最儘興的一頓酒。
席間見小竇隻在全家舉杯時喝了杯啤的,之後就換成蘇打水,四哥十分欣慰。
老竇更是喜出望外。
家宴過半,他見兒媳偷著打了個哈欠,忙給夫人使眼色、催倆孩子抓緊上樓休息。
隨後便和司老弟相視一笑,兩人均是不語,隻一味哐哐撞杯。
這次闔家小聚過後,四哥和連姐很快返回冰城忙小生意去了。
竇爸也急著去晉省打圈走關係。
唯獨竇媽選擇留在陽城照顧倆孩子起居。
她都決定了,還偏要問司戀介不介意:
“戀戀,這次在歐洲耽擱太久,回來又隔離了小一個月,阿姨感覺就跟好幾年沒見著逍逍了似的,也特彆想你,這還沒跟你倆待夠呢,心裡呀,總是沒著沒落的~
不過你放心,我就在這兒住幾天,給你們倆做幾天營養餐就走,沒什麼不方便的吧?”
司戀可是科班出身,表演個甜美假笑還不是手拿把掐:
“怎麼會呢阿姨,乾嘛就住幾天啊,您就踏實住,爭取把竇逍養胖個十斤,嘻嘻……”
那一刻,唯一讓司戀慶幸的就是——因為沒辦婚禮,她和竇逍一直都沒改口。
不然她還要先叫聲媽,再說違心的話。
彼時司戀著實沒想到,跟婆婆一起住會讓她渾身不得勁兒到抓狂。
她也不是不喜歡竇媽,就是習慣了跟連姐說話沒大沒小,不愛吃啥就直說,一言不合就吵架。
可對婆婆不行,那些甜蜜的負擔,就隻能照單全收。
最累的是心裡有牢騷還不能對竇逍發。
實在沒轍,司戀隻得找親媽吐槽。
連姐卻對著屏幕比劃出個手掌,用詞巧妙:“不稀罕母愛如山?要不換我過去,叫你感受感受你媽我的母愛如扇?”
一天夜裡,倆人實在吃膩了家裡的營養餐,聽說嘎嘎夜市開了,就準備偷溜出去吃點破爛兒,再開幾把碰碰車。
結果剛做賊一樣穿好鞋,就忽被身後一道光線烤成兩根爆汁澱粉腸。
“唷,這麼晚了你們兩個還要出去呀?是新店裝修出什麼狀況了嗎逍逍?你有事自己去處理就行了吧?就彆拉著戀戀陪你一起折騰了吧~”
那一刻,司戀感覺自己像是在和竇逍早戀。
因晚自習偷跑出校園,而被年級主任抓包。
但見竇逍眸色陡然沉了又沉,疑似下一秒就要爆發。
司戀靈機一動,忙抓過狗繩,抱起道具,甜甜化解:“阿姨,我倆去遛抱抱,埋個地雷就回來,不折騰。”
“哦哦好的,那快去快回,彆睡太晚哈……”
第二天中午在單位食堂吃飯,司戀把這事兒講給三嫂聽,直說自己是被軟禁了,上班反而成了放風。
“你都不知道,大半夜的,竇逍他媽那溫柔似水的嗓音,那恐怖程度,真的不亞於女鬼!
造孽啊,我當初乾嘛要嘴欠讓她想住多久住多久啊……”
小t挺著肚子在練瑜伽,慢悠悠調侃:
“嚎唷,這我就不禁要炫耀一下啦,你三大媽在這方麵就很有邊界感,不管多晚,從不會住在我和你哥這邊~
嗨呀呀,這麼看,這種君子之交的婆媳關係,才是可遇不可求呀~”
唉,姑嫂二人年歲一樣,脾氣相投。
可一如選男人的眼光大相徑庭,攤上的婆婆,也是一熱一淡,完全倆勁兒。
數日後,司戀最擔心的還是發生了。
那晚她洗完澡出來,就見竇逍坐在書桌前,雙手撐著額頭,整個人緊繃如弦。
司戀忙抄過一瓶水,疾步趕至他身旁。
“怎麼了你?不舒服嘛?”
越靠近,司戀越能看清竇逍在發抖。
那幅度快而細微,是太過壓抑所致。
竇逍沒答話,隻改為單手用力捏住太陽穴,另一手接過水,一晃三灑地遞到自己唇邊,大力吮得瓶身都癟了。
那瀕臨崩潰的模樣,就像一條在沙灘上被曬成乾兒的大白魷魚。
終於久旱逢甘霖。
又緩了會兒,竇逍仰頭將剩下的水都乾了,方才閉著眼、抬臂環住司戀細腰,用她身上浴巾蹭了蹭頭臉上的汗,堪堪呼出一大口氣:“沒事兒了,就剛那一陣兒,過去了。”
司戀撫著他後腦,小聲問:“怎麼好端端的……是看到什麼、聽到什麼了嗎?”
她其實是想問,是不是你媽折磨你了。
竇逍懂她什麼意思,卻隻輕輕晃頭,說好些時候軀體化未必是因為受到刺激,“最嚴重那年,經常毫無征兆就大腦一片空白,心慌氣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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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也是,不是簡單的不好,真要叫我形容,就是對什麼都沒動力、沒興趣,所有事都要靠意誌力支撐才能完成,包括吃飯睡覺。
在國內又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一直說我沒大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