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叫奚熹的西北姑娘,長得漂亮但不會刻意賣弄。
每日立在店門內,就像棵挺拔又淡雅的雪鬆。
即便枝椏被積雪壓低,也不會為討好路人而抖落半片雪花那種。
美娟最欣賞的,是奚熹既不討好顧客,也不討好她這個老板。
而這樣不諂媚、不花哨的推銷方式,零售和團購業績竟能遙遙領先。
處理客訴也巧妙得當。
某天亞玲來城裡買年貨,跟奚熹稍一接觸,忍不住偷著對美娟點評了一句,簡直一語中的——
“感覺有她在,你這店都被拉高了一個檔次!”
可即便有了這樣的好幫手,美娟幾個店的營業額加起來,仍是不升反降。
平行著分析,若是刨除各種費用算下來,還不如把檔口和門市租出去穩妥,還不累心。
也不能說她三心二意,美娟是眼看著整個旅遊紀念品行業,從朝氣蓬勃走向瘦骨嶙峋。
左右有家庭牽絆,若非徹底顛覆當前生活現狀,或轉型、或放手一搏、整個人撲在事業上,恐怕很難翻手為雲。
加之美娟本就誌不在此,便順勢將芝麻揣進兜裡,回過頭去抱一直培育的西瓜——
她在維持業績不下滑的同時,努力搭建橋梁,將赫哲族民族文化發揚光大。
1998年立春,鬆花江畔還裹著殘雪,冰層深處已隱約傳來暗流湧動的悶響。
而比這更早蘇醒的,是美娟胸中關於文化傳承的熱望——
她三赴三江濕地,終是說服老薩滿,將氏族傳承的『創世神話魚皮圖騰』托上國際舞台,並在非遺展上斬獲金獎。
當燕城來的文化部門領導,將鎏金證書雙手捧給老族長時,老人皸裂的雙手顫抖不止,渾濁的眼底迸發出奇異的光,宛如見證神鷹銜來火種、點亮部落之魂。
慶功宴上,美娟褪去平日乾練,就像個騎在小馬駒上撒歡兒的姑娘。
她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踩著鹿皮靴踏歌而舞。
絲毫不在意裙擺掠過炭火,濺起灼熱星芒。
她一直在笑,明媚而熱烈。
直到穿過跳動的火光,望見那個風塵仆仆趕來道賀的身影,她才情不自禁流下淚水。
這是個對美娟來說,多麼重要的時刻啊,懷民一定要到場。
他們迫不及待奔向彼此,雙雙醉倒在這場文明盛宴裡。
夜風揉碎鬆影,美娟附在懷民耳畔,悄悄告訴他——
赫哲族人口稀少,國家允許他們多育子女。
懷民酒量極差,情欲上頭的一霎,根本顧不上深想這政策與他們有何關係。
風簾解帶,春潮初醒。
燭影推著碎冰輕輕搖晃,如碾碎的酥糖化作點點星子。
江麵回暖,冰層被風撞出蕩漾的水波。
吸引著蟄伏一整個寒冬的魚群,溯流而上。
大大小小銀白的鱗片,似在暗湧中亮起的千萬盞明燈。
裹挾著愛意,護送新生命蜿蜒歸巢。
分不清是誰,將月光研磨成蜜。
一點點洇入沉睡的江底。
又突然載著倒影違背重力,向上攀升,直至沉迷……
二月底,冰雪初融的時節,小行從爺爺奶奶家回到城裡小家。
見爸爸沒那麼忙了,媽媽似乎也不再早出晚歸,小行很是開心。
開學鈴聲響起,各大院校也陸續恢複課業。
得知奚熹往後隻能周末再來店裡,美娟很是遺憾。
“沒關係,學業要緊~”她輕勾唇角,拍了拍奚熹手臂。
旋即眼眸一亮,試探問,“對了奚熹,你在學校裡有沒有處朋友啊?”
奚熹聞言一怔,很是不自在,但果斷把話堵死:“沒有,我目前想以學業為主,沒有這方麵打算,多謝關心,美娟姐。”
話落,她轉身迎向進門的顧客,背影挺拔如白樺。
繼技術員小羅之後,美娟沒再替人張羅過好此等美事。
許是體會到了成人之美的樂趣,她望著女孩兒忙碌的身影,一下子想到一句俗語——
肥水不流外人田。
奚熹這麼好的姑娘,可不能便宜了外人。
就算不安排正式相親,和大哥不經意接觸接觸,說不定能成。
兩人雖差著有六七歲,但大哥一直在部隊,思想境界很純粹,配奚熹這樣象牙塔裡的好姑娘,再合適不過。
路局那邊,近來頻頻傳出科長競聘風聲。
懷民無疑是熱門人選。
不過他向來務實,斷不會裝模作樣當勞模,肩頭沒項目壓著,慣常到點就下班。
這天傍晚,懷民提溜著菜回到家,剛進門就聽見美娟在電話裡說要給誰介紹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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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興衝衝的樣子,讓整個客廳都充斥著熱鬨勁兒。
不多時,美娟來到廚房,將自己摩拳擦掌當紅娘的想法,分享給懷民聽。
同時告訴他個好消息,“我大哥說當年我爸軍籍遷來冰城的時候,因為軍工涉密,有一些流程簡化了。
我媽當時已經走十三年了嘛,就沒回原籍調檔案。
我媽的信息都是我大哥手寫的,很多信息沒填全。
已故軍屬,事務部門也沒硬性要求,民族那一欄就空著來著。
聽說最近在整理電子檔案,我打算試試看,能不能把我媽的民族改成赫哲族。
這樣我也可以跟著改,改完就允許要二胎了。
我找人打聽了,類似操作的人不在少數。
我大哥說他最近在‘裡頭’也會幫我問問,沒準兒可行~”
聽她嘰裡咕嚕說完,懷民剛要啟唇,就被捂住口鼻。
美娟厲害道:“欸!我警告你!不許再說萬一了聽到沒?這套暗箱操作的流程再怎麼說,也比亞玲那‘大紅燈籠’計劃靠譜兒。
你先彆急著給我減油,等能行了我再告訴你。
到時候你隻要安排檔期、給你閨女賜予生命就行,彆的用不著你操心~!”
3月6號,驚蟄。
美娟學著從雜誌上看來的潮流時尚,預備在7號8號兩天多店聯動,搞「女生節」手作互動活動。
這是繼冬季被攪進惡意競爭後,她重整旗鼓的首次大型營銷。
也是因為有奚熹這個得力助手幫忙,她才有精力折騰。
可是這麼大的活動,美娟還是十分缺人手。
這好機會,必須把大哥喊來,臟活累活全讓他乾。
一天下來,大哥被美娟使喚得直樂。
他一手拿著擦汗的毛巾,一手連連指她:“你呀,從小就可著我一人兒遛。”
美娟得意極了:“那怎麼辦,誰叫二哥工作更忙,一年到頭不見人~”
兄妹倆這邊聊著,美娟狡黠一笑,目光瞥向正在庫房清點貨物的奚熹,提點大哥道:
“哥,你瞧那姑娘好不好?”
大哥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麥色皮膚泛起紅暈,磕絆道:“你的員工,你問我表現好不好?”
“嘖!”美娟嗔他不開竅,“誰問你表現了,我是問你人,問你感覺,懂不懂?”
大哥依舊訥訥,目光躲閃,清了清嗓就要跑。
“誒?!”美娟忙大跨一步抓住他。
豈料邁下台階時腳跺狠了,腳腕擰了一下。
“噝……”
大哥眼疾手快端住她手臂,“咋了?你瞅你一天,嘚瑟勁兒的。”
“唔……好像崴腳了,可這小肚子怎麼也有點轉筋似的疼?”美娟委屈巴巴地往大哥身上靠。
怕是女人身子特性,即便是自己親妹子,大哥也沒好意思多說啥。
他扶穩美娟,穩妥道,“能不能走?先回後頭坐,我給你看看腳腕腫沒腫。”
“嗯……”
見妹子強撐著走了幾步,手掌搭在小腹明顯不舒服,大哥乾脆彎身將她打橫抱起。
奚熹正忙著,餘光瞥見倆人一橫一豎朝庫房走來,臉色微詫,“怎麼了美娟姐?摔了嗎?”
“沒有,就崴了一下。”大哥平和告知,聲音很穩。
安頓好妹子,大哥提了提美娟褲腿,單膝半蹲檢查。
他捏了捏,又讓美娟轉了轉。
很快下結論,“沒大事兒,再站起來看看能不能走。”
美娟伸出手,奚熹下意識去扶。
當兵的果然雷厲風行,奚熹都沒看清大哥抬腕的動作,自己的手,就和他撞在了一起。
“不好意思,要不您來。”女孩兒淡定點頭,並未介意。
可大哥一大老爺們兒,卻仿佛被輕薄了一般,臉騰的通紅。
美娟看在眼裡,心裡暗道有戲。
她噌一下站起身,哪裡還用得著扶。
可正當她忽略小腹刺刺的感覺,輕盈邁了幾步,剛要說自己沒事時。
就被奚熹一把拽住,低聲提醒——
“美娟姐,你、你那個好像來了,一點點,不明顯,我陪你去個廁所吧?”
咯噔。
經奚熹一點美娟才想起,若這不明顯的一抹紅是月事,那可是遲到了十五六天不止!
畢竟是當媽的人了,平日裡再忙再忽略細節,這點認知美娟還是有的。
將手頭事務交接給奚熹和大哥後,美娟就趕緊驅車前往擁軍醫院,找相熟的軍醫進行了保密檢查。
果然,結果印證了她的猜測。
同住同一大院兒,軍醫跟她很熟,之前亞玲的事兒就幫了不少忙。
這會子,更是從朋友角度出發,不停數落:
“你瞧你,沒帶環兒還不加點兒小心。
小產多傷身子啊。
嘖!你們家那口子也是。
我不給你拿恁老些避孕套嘛,咋地?都使了了?
不道朝我要還不道買嗎?
那司木頭是買不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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